第20章（第4 / 4页）

李善斌已经在这座城市露宿两天。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露宿，每天睡在不同的地方，醒来看见不同的人，耳边永远有车轮声和脚步声……而今试过，没有想象中难。

他伸手进裤袋，按下了手机开机键。

连续的沉闷的击打声后，孙洋让众人散开，对着李善斌已经糊成一团的血脸，问：“趁现在，该说的就说了吧。”

数着门牌，在还差最多一两个路口的地方，有个墨镜男倚着电线杆抽烟，右胳膊上文着龙。这样的气质太过明显，不用等他急急忙忙摸出手机报信，李善斌就知道是专门候着他的。前方就是最后的了结，应该得有某种终极的宏大的东西降临吧，比如宿命感，他想。可实际上，他却意外地轻松。

李善斌此刻一只眼睛睁不开，一只眼睛闭不上，喉间呼哧呼哧似喘似笑。

多了这道折腾，时间就晚了。不过无所谓，急的不是他。

“你还知道怕？”红脸膛露出一个险峻的笑容。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叫孙九刀？不是刀使得多好，而是我学过医最能疼人，我在你肚子里插进九把刀，还能保证你活着，你信不信？”

“我人在这里，不带着东西我过来找死？”

他拿匕首拍拍李善斌的脸，然后站起身来。

“孙先生等你很久了。东西带来了吗？”

“谢……呼……谢谢你啊……嘿……”

想起昨天打的那个电话，他心中安宁，只是又忽然生出一个念想，得去买一瓶潘婷洗发水。超市大多没开门，他苍蝇似的四处撞到八点半，在一个菜场里的小卖店找到这个牌子。他找了个公共厕所，用潘婷洗了把手，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是这个味道，没买错。这件事情对他重要得很。

朦胧间，他看见了时灵仪。他扼死了那个一直守护着的人，把她亲手分解，那种残酷的巨大的情感体验冲垮了他的内心，重塑了他的性格，而后化作心中的冰原。他以为这冰至死都不会化，可他错了，某个壁垒于此时溃塌，一整座心的悲恸失了束缚，崩裂开来。多么痛苦啊，小时……而我现在受的这些，不够，不够，不够。

睁开眼已近七点，天桥桥面开始嗡嗡震颤，对流浪者来说这很晚了。气温升得快，一会儿又是辣日头，他换了件干净T恤，背着包慢悠悠地走。约定的地点并不太远，他这么走走逛逛，半个多小时也尽够了。

孙洋叹了口气，说：“找个空钩子把他挂起来。”

“先不急上大菜，你们几个招呼他一下。我特别不喜欢他这张脸。”

“早啊。”李善斌和他打招呼。

“让我先来。”墨镜男这时候早已经把墨镜取下，狞笑着半跪在李善斌前面，“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头骨硬，还是手肘硬。”

约定地是个肉食品加工厂，保安室外站着三个人，领头的双手抱胸，红脸膛上一丝笑都没有，硬板板瞧着李善斌。

他一肘猛击在李善斌的脸上，鲜血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