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指点(第3 / 3页)
话说得很隐晦,兜来转去,意思再清晰不过,只差那点睛的一笔,黎仕国笑而不语,夹了块蛇尾,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心里不以为然。这个徐伯春,升为二把手已六年,始终缺乏领导者的胸怀和气概,说穿了就是小家子气,难成大局。自己何尝不知道郑瑜的食堂之行有点古怪,但就算萧昊搞鬼,让徐伯春吃个暗亏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工作上出问题,留下把柄,才让人有机可乘?
“嗯,最近你爸的身体咋样?”徐伯春松口气,聊起家常。聊到十点多,徐实发走了,赵萍才懒洋洋地从卧室里出来,说:“上次和你说过,爸在北京的江南花园看中套房子,难得老人家喜欢,少康说要买下来送给爸,你这大女婿,有啥表示?”
“我们水平还不够,有很多方面需要向您学习。”徐伯春满脸谦逊恭敬,“那天的事情,确实有点突然,郑总一下子改变行程,我们就措手不及,应变能力不够。只是,现在想想,这事也太巧了点。”
江少康是赵萍的妹夫,在北京开了一家贸易公司,身家丰厚,住别墅,开跑车,经常刺激得赵萍自愧眼光不如妹妹赵莉,继而对丈夫恨铁不成钢,而徐伯春平时最烦的就是听到“少康又怎样”的唠叨,他就不明白,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总,收入不菲的金领,怎么在老婆眼里越来越一文不值?就算自己能赚到江少康的财富,赵萍会不会觉得李嘉诚更不错?人心不足,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会是欲望无止境的庸俗之辈。
黎仕国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一万多人的公司,一点问题没有,正常吗?事不算啥大事,只是内部服务问题,赔罪谈不上,吸取教训吧。”稍顿了顿,自嘲似的说,“要知道,以后的企业管理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不等徐伯春接话,黎仕国紧接着说:“而且,我到集团就是养老去,我的意见能占多少分量?在和郑总交流时,他说这次谁来接管兴华日化,最高领导非常关心,要做工作,必须想想通过什么方式,得到周董事长和江总、郑总进一步的认可,这才是一锤定音。”
徐实发脸不红心不跳,嘿嘿一笑:“那不是,只是做餐饮的,赚的都是辛苦钱,而且,平常我们也没忘记和行政部的人联络感情,这笔投资可不小,叔你说是不?”
徐伯春纵然做梦都恨不得赶自己下台,却又不得不夹紧尾巴,眼巴巴希望自己能在集团领导面前美言几句。问题是他行吗?当然,实话黎仕国不会说,他做人的原则,就是不到最后,绝不会表露真实的看法,只有保持着暧昧的态度,两方才得继续仰他鼻息。而且官场风云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变化,一个步入夕阳红的老头子,对两个少壮派的角逐,掺和越多越是被动,更 何况他还有更深远的打算。不紧不慢地喝口汤,让甜美的味道和酒的香醇混合交融,黎仕国放下勺子,从从容容地说:“伯春,这么多年,我们合作得很愉快,不用说外话。我走后,一把手就是你和萧昊之争,这点谁都清楚。而你们呢,对我来说,就是手心手背,如果可能,我真心希望两人都上。可位子只有一个,那只能说,各有优劣。集团也好,郑总也好,征询过我的意见,我都是这么说,很客观,一时瑜亮嘛,非要分个高低出来,太为难了。”
“行了,别给我哭穷。”徐伯春不耐烦地一挥手,态度不容置疑,“这次你就当帮我,明天开始,一定要降价,让我对公司有个交代。要是降不下来,集团到时动起真格,那就是小事变大,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不敢保证。”
纵横官场几十年,黎仕国不用揣摩,就知道这餐饭的内容,该怎么周旋,早就心有定数。虽然和徐伯春合作时间最长,但对这个打从一开始就虎视总经理宝座的副手,说不上有多少情谊,没人喜欢野心勃勃、紧盯着自己宝座的下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虽然他表面上隐藏得很好,但怎么可能瞒得过阅人无数的老江湖?对方在集团的运作,黎仕国向来心里有数,四年前他们私底下已交过手,虽然徐伯春资历很浅,但有赵海光撑腰,黎仕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经过一番激烈的斗法,才笑到最后,狠狠敲了对方一记闷棍,随后给他几颗糖吃,安抚下来,又不声不响弄个对手过来,两边的派系一立,自己便稳如泰山,怡然自得地静观虎斗。
虽然心中不舒服,但老丈人的事不能不上心,徐伯春略一沉吟,说:“那装修 和家具,就由我们出钱吧,让老爷子住得舒服些。”
“黎总,前天在食堂的事情,在郑总面前给公司抹黑,幸亏有您恰到好处地收尾,但我的责任不小,这杯酒,我向您赔罪。”徐伯春举起酒杯,一口喝了,认真地说。
赵萍没想到徐伯春这么爽快,非常高兴:“好,不愧我爸对你那么好,算你有良心,后天我就回北京处理这事。”
晚上点的菜很简单,将两只出世没多久的穿山甲用调配好的药膳炖了,一人一盅,肉嫩滑,汤鲜美,而且补肾益气。再来两盘东星斑,鱼肉薄片,在上汤里灼几下,再蘸芥末来吃。喝的是国窖1573,还有一份椒盐蛇尾用来佐酒。
徐伯春笑笑,心里却是暗自叹气,按赵大小姐花钱的德行,这回只怕打开水龙头,要流失一大笔了。
徐实发端起杯来喝茶,飞快地盘算着,一看徐伯春坚决的态度,就知没多少商量的余地,心想降就降,反正什么钱进什么货,打菜时再把量弄少点,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亏不了多少。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大义凛然地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咬着牙也得帮你扛下来。不过话先说前头,这次我可是当出头鸟,不但得挨骂,还得付出代价,以后要是有什么行情,你可得记着我。”
在这点上,萧昊就比徐伯春强得多,天生有股豪气,跌倒了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而不会去研究这个坑是谁挖的,然后再找衙门投诉这些毫无意义的蠢事。黎仕国的念头刚转到这,对干一杯酒,便听徐伯春小心翼翼地抛出正题:“领导,这儿没外人,趁着点酒兴,我就冒昧说几句掏心窝的话。我跟着您八年,可以说,您是我的老师,而我的为人您清楚,这次您到集团高升,在接任的这件事上,能帮我一把吗?”
“这你放心。不过咱也得说好,价格降了,菜的质量和数量可不能降,工人吃不好,还是要骂娘,解决不了问题。”徐伯春脸色缓和下来,犹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有本事就想着怎么报这一箭之仇,絮絮叨叨的,能解决什么问题?
这可由不得你!徐实发心里想的和口头说的完全相反:“行,这我明白,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不会给你添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