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第1 / 3页)
江长明并没急着回答,他在想,李杨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今天约他来,李杨到底想表明什么?
沙沙后来跟江长明谈起过这事,她说:“你们都不了解李杨,他天生一个魔鬼,只是上帝给他穿了件人的衣裳,还给了他一张特能引诱女人的脸。女人碰上他,只能自认倒霉,如果胆敢跟他讨价还价,雪儿就是下场。”
兴许,是江长明的经验不够,也兴许,李杨这天表现得太诚恳了。总之,等谈话结束,江长明回到宾馆,他心里,对李杨的看法就有点改变。尚立敏不满道:“人家请你喝顿茶,你就掉转头帮着说好话,你还有没有原则?”江长明辩解道:“这跟喝茶没关系,眼下我们需要他的帮助,如果真能帮我们把‘达远三代’推广开,替他说多少好话也值。”
接待的确上档次,也充分显出主人的热情。装修豪华陈设别致的接待室,一看就不是什么人也能坐在这儿的。从江长明进来到现在,两个服务员就不停地忙着,茶是极品铁观音,烟是中华,可惜江长明对烟和茶都没感觉。他这生最大的遗憾,怕就是生为男人,居然既不嗜茶也不吸烟,人生便少缺诸多情趣。难怪白洋活着时,总要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奚落他几句:“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男人呀,少了阳刚之气倒也罢了,不抽烟,不喝酒,跟别人在一起时总是显得怪怪的。你不会是怕我吧,放心,我才不干涉你什么。”
县上刚刚开过一次会,开得很隆重。会议的主题是:全县动员,上下齐心,抗旱救灾,打一场生产自救的攻坚战。
为表示自己的诚心,李杨直言不讳说:“下午本来有会,我推了,难得跟你一见啊,好好谈谈,早就该好好谈谈。”说完,他使个眼色,两个长相绝对一流服务也够水准的接待员知趣地掩门而去了。江长明忽然想,怎么这个人到哪都有美女相伴啊,仿佛天下的美女都要围着他转!
江长明跟李杨的见面,是在沙县宾馆一间接待室里。
话题一拉开,江长明就真真实实感觉出李杨的非同一般来。李杨先是对沙县前一任政府的做法来一顿痛批,说他们在大方向上犯了错,没把治沙当成头等大事,结果,钱花了,精力耗了,沙化却没得到有效遏止。“难啊,基层干工作,不跟上面比,几十万人吃饭呢,一个失误,就会引出一大串后患。这不,眼下问题暴露了,我还得替他们擦屁股。”就这么几句,李杨便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他接着道:“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这位子,难啊。”
一切看起来无可厚非,江长明心里,却认定李杨是在演戏。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怎么就对李杨有如此深的成见呢?
转移公众视线的方法无非有二,一是将公众关注的事件彻底掐死,将火在短时间内迅速熄灭,让公众无法关注。这点李杨显然做不到。那件事儿虽说是过去了,但给沙县造成的影响怕是短时间内很难消除,况且,上面到底啥态度,咋个处理,到现在也没个说法。难怪下面人心草草,做啥事都打不起精神来。好在还有第二种方法,就是拿新的事件强压旧的事件,让大众迅速从原有事件中解脱出来,将目光聚集到更有吸引力的事物上。李杨在动员会上再三强调,抗旱救灾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县乡两级政府务必行动起来,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带领广大群众,投身到这场生产自救的战役中去。而且一定要少说话,多干事。
李杨主动约见江长明,倒是让江长明生出几分不安。本来他要带尚立敏她们一道来,但李杨在电话里再三说,他想跟江长明单独叙叙旧。“有些疙瘩还是化解开的好,搁在心里,难受啊。”李杨在电话里发出一声喟叹,他的口气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又像是一个看破红尘的智者,反把江长明给惊在了电话这头。
第三斧子也是最关键的一斧子,李杨砍在了沙县的要命处。沙县目前旱象肆虐,沙尘不断,农作物几乎绝收,农业生产陷入瘫痪状态,农民的日常生活受到极大威胁。这个时候提出生产自救,全力抗旱真是顺应民心。但细一琢磨,就发现李杨这步棋真是高,真是妙,妙不可言啊。
顿了一会,李杨又说:“化不开也没关系,我知道过去做的事儿挺没人味儿,对不住朋友。不过你到我的地盘上,好歹也得让我尽一次地主之宜吧。”
有时候江长明也乱想,有着深刻背景和良好平台的李杨这么久提拔不起来,会不会跟这些女人有关?不过这想法很是荒唐,一点说服力都没。好在李杨现在走曲线救国的路子,总算是踩上仕途了。
江长明刚刚对李杨有点警惕,他这一句,又将警惕给逼了回去。
死去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不值得大惊小怪。好在沙沙很清醒,她跟江长明说:“我可不想死,不就那么点屁事,犯不着。”
“不瞒你说,眼下我还真是没主意哩。”见江长明发惑,李杨又说。
那个时候的雪儿已离开这个世界,带着她的梦,还有她的不甘心。雪儿是出车祸死的,就死在滨河路上,跟驼驼出事的地方不远。不过是在午夜,肇事逃逸的车辆一直没找到。
第二斧子是撤换了沙漠水库管理处的领导,对部分职工也做了处理。尚立敏说,李杨这一斧子表面看是整治基层工作作风,其实是演了一出掩人耳目的好戏。她打听到,那个叫周正虹的目前已被安排到县政府统计局,索性活跃在了李杨县长的眼皮底下。管理处几位领导虽是被免了职,但将来的职位一定不比管理处差。“走着瞧吧,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尚立敏愤愤道。
江长明就又胡想了,难道踩上仕途的李杨真成了另一个李杨?这也说不定,李杨毕竟已过四十,比自己大好几岁呢。一个男人如果过了四十还不能把自己的脚步修正好,还不能对自己年轻时的愚蠢发出忏悔,怕是上帝都要嘲笑他。
李杨砍出的第一斧子,是对风波渐趋平静的国际组织私访事件做了一番深刻的检查,表示是政府没把治沙工作做好,没把治沙工作当成一项大事来抓。国际组织的批评应该虚心接受,并尽最大努力把工作赶上去。他要求全县干部少议论,多干事,绝不能被传言困住手脚。
就这么着,江长明带着一肚子纳闷,坐在了李杨对面。
旱情的确很严峻,比旱情更严峻的,是沙县的政治气氛。江长明刚一下车,就感觉到沙县的空气不像了,很紧,很密,隐隐的,还掺杂着一股怪味儿。等回到宾馆,听尚立敏说完李杨上任后连续砍出的三斧子时,心里,就不只是压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