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难(第1 / 30页)
王平东继续汇报。
叶家福没有应。他想的不是野猪或者土枪,是刚刚提到的父亲。他父亲过世多年,现在不只是人没有了,坟墓还被挖开,尸骨都不齐全了。
叶家福的老家坑垅村,李姓是大姓,姓叶的只有叶家福一门。叶家福是祖父一辈才从外边迁进来的,其祖父生有两个儿子,叶家福的父亲是老大,叶家福有两个姐姐,都嫁到外村,他是家中唯一男孩,出来当了官。叶家福的叔叔已过世,两个堂弟先后离村谋生,一个在县城当小学教员,一个在乡里开车。叶氏一门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坑垅村生活,通常只在有事,或清明扫墓才回村相聚。叶家福父亲的墓给人扒了后,当晚消息传来,隔天他就赶回村里,直接去了坟地,跟先行赶到的堂弟把遗骨收拾起来,按乡间习俗,用俗称"金斗"的骨瓮装好,找地方另行安放。当时那种情况,不能惊动太大,叶家福没在村里停留,办完事黯然下山。这件事虽然不像车祸伤筋动骨,对叶家福情绪的打击却非常沉重。王平东得知后,不需要谁交代,即下令进村办理假烟案的干警当作办案重要内容认真追查。干警们经过多方调查,初步锁定两个年轻人,认为极为可能参与作案,两个年轻人均有前科,一个因盗窃,一个因打架被治安处理过,是村里的问题青年。两人均参与制假,属一般人员,据说都亏了几万本钱。干警们认为这两人除了泄私愤,可能还受到唆使,唆使者有可能是本村心怀不满者,也可能与"老曹"以至大庄家有关,正在朝这方面侦察。
王平东接口说山獐野猪现在还有,但是民间土枪收缴销毁得差不多了,所以一旦野猪闯进村里,大家只好把门关上,拿钎担防身。
"我明白。"王平东报告,"另外那件事也已经有些进展,我要求他们抓紧,一定要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王平东说前天人多,有些事不便多谈,所以今天专程到市里单独汇报。
什么事呢?祖坟,叶家福父亲的那一把老骨头。
叶家福不解:"前天不是刚汇报过?"
当着王平东的面,叶家福一下没忍住,眼泪掉了下来。王平东一怔,不敢再说话,叶家福咬紧牙关,拿手掌蒙住眼睛,使劲压了下来。
"情况主要就是这些。叶副有什么交代?"王平东问。
类似案件涉及多个部门,不只是公安一家,相关领导和办案部门都有压力。王平东说他们已经多次研究,想了很多办法,尽量掌握好政策,把一般参与者与负责任者区别开来。李水圳等几个参与程度深的早被抓了,李水圳本人受审时已经坦白,他先后拿了"老曹"六七万块钱。"老曹"主攻他,把他拉下水,这才得以在坑垅村建立窝点,因此李水圳看来难逃制裁。
叶家福摇头。
王平东苦笑:"叶副,真是没办法对你交代。事情也不是我能定的。"
类似案件按规定由责任部门办理,政法委并不具体办案,不应当越权。哪怕管得着,叶家福也不合适发表指导意见,因为事涉自己家乡和亲属,尤其应该回避。从程序上说,王平东可以向本县县委主管领导汇报案件进展,业务上的问题可以向市公安局请示,却不需要向叶家福汇报。他把情况给叶家福通气基本上是个人行为,表示自己对叶领导很尊重很够意思,他询问叶家福有何交代更多的还是客气。
"找叶副汇报一下工作。"他说。
"叶副,叶,叶。"
第二天叶家福带队回到市区。隔天是星期天,他去办公室看材料,突然门被敲响,王平东走了进来。
"你说吧。"叶家福回答,"我没事。"
他把肩膀上的猎枪取下来,还给擦枪的打猎队员,带着考评组人员离开了库房。
"这什么意思?大庄家打不着,打小百姓顶账?"叶家福问。
"李水圳这件事我还会从其他途径继续想办法做工作。"王平东说。
坑垅村制造假烟案的查处目前已经告一段落,这个案子牵扯面相当宽,上级非常重视,办起来却不太容易,其特别难办之处在于案发于本地,根子却在外头。坑垅村这种山沟穷地方,哪里有制造假烟所需要的巨额资本?怎么可能有制造技术和机械?更别说运输、销售网络。所有这些都属于"大庄家",坑垅村实际上只因为地处深山,比较隐蔽,村民穷困,急于致富而被大庄家看中。大庄家利用坑垅村的地盘制假,采取吸股等方式把村民绑在自己的烟机上。由于事涉暴利,大庄家的保护手段极为严密,在前台活动联络安排的都是其代表人,老板则隐身事外,绝不轻易出面。因而一旦事发,首当其冲受到直接打击的不是大庄家,而是坑垅村民。办案人员试图通过坑垅村参与制假人员查找背后人物,一直未能掌握准确线索,村民并不知道大庄家究竟是谁,不知道这个制假系统的控制者是一个人或者一伙人,只知道有一个"老曹",这是个中年男子,理光头,制假的所有事项都是通过这个光头"老曹"。在坑垅村打假行动之后,"老曹"立刻消失不见,办案单位一边寻找线索,一边必须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尽快处理参与制假人员,对上级才能交代。抓不住外边大的,只能先处理里边这些小的。
叶家福表态,对李水圳的事情他不会说三道四,因为李是他的姻亲,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依法办事。他表达过坑垅村假烟案处理的个人意见,主要考虑的是对一般村民,并不是要为自己的亲属开脱。
他谈的事情确实比较敏感,与叶家福的家乡坑垅村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