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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度让他陷入了困境。
他不敢贸然指出这个问题,毕竟批文上面已经有了领导的签字。上级领导都已经签字了,他还能说什么呢?可若是当时就让他在批文上签字,他做不到。即便这个签字可有可无,但是只要签了字,他就得负责任。
所以当时我父亲打了一次太极,将万华的人暂时打发掉了。只是没想到当晚他就接到一个电话。
我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吕明是准备好之后才出逃的,没想到他的出逃原来也是仓促成行的。但是这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还想听辛思思多说点儿吕明的事情,可惜,这时候狱警走过来说:“时间到了。”
辛思思朝我莞尔一笑,丝毫看不出身处此种地方的人脸上应有的沧桑:“周记者,其他的事情,我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你还会来吧?”
我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起身离开。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辛思思。
时间是2010年5月,地点是汉江省第二监狱,那天我去见了一个从没介入过我的生活,但对我一生都产生了影响的人。
“你说的是2004年?没错,那时候我是接到他的一个电话。我记得很清楚,电话响时,蒙特利尔的天刚亮。电话是从国内打来的,确切地说,是从机场打过来的。”
“你怎么能确定是从机场打过来的,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隔着一方桌子,我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女人。她叫辛思思,如今的身份是在押犯人。
她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说:“周记者,毕竟他的事情令半个国家的人震惊,我能不上点儿心嘛!况且那时候,我还对他有所留恋。”
也是,我暗笑自己有些神经质,一个女人对她曾经钟爱过的男人的一举一动有所留意,这并不奇怪。
辛思思是吕明一案的重要人证。我见她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当初我从父亲的口中知晓有这样一个人,就像是从一团乱麻中找出了线头,喜悦自是不言而喻。
我叫周正,是一名法制记者,名字是父亲起的,他一直希望我做人能做得周正。戏谑的是,我父亲如今却和辛思思一样,身陷囹圄。作为儿子,我对他没有任何怨言,即便在我因为他的事情而被同事疏离的时候。何况,我也一直相信,父亲已经有了悔过之心。否则,上次探监的时候,他就不会眼含泪光。他已经在监狱里待了近六年的时间,六年的忏悔,足够让他想明白一些事情。
直言不讳地说,过去我的父亲是个官瘾很重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牵扯到吕明的案子中去。他连帮凶都算不上,他的一切都是因为没能遏制住心中的贪念。一步错,便步步错了。他要是坚持不在那份批文上签字,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据我父亲说,那是当时很受重视的项目“汉水花园”的土地批文。“汉水花园”是汉江省省委在2001年年底提出的项目,经过近一年的论证,这个项目最终被确立了下来。2003年5月,经过公开招标,项目被当时汉江省最有实力的房地产公司万华拿下。
然而下批文的时候却出现了点儿问题。那时候我父亲是建设厅下辖的一个科室的主要领导,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但凡土地批文,都需要他例行公事地签个字。当万华的人拿着土地批文来找我父亲的时候,我父亲是很惊讶的。按道理说,这么大的项目的土地批文不应当是由万华的人拿着签的。重要的是,他发现土地批文上的用地性质与项目立项时的土地性质有所区别。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在那张批文上看到了领导的签字。
她接着又说:“我听到航空公司播报航班的信息,问他在哪里,他说在机场。我便问他在机场做什么。”
“那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要到蒙特利尔来。”辛思思的身体动了动,她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她的双手虽然被禁锢着,但这并不妨碍她喝水。“当时我听到他这么说,挺高兴的,我以为他是来蒙特利尔度假的。后来我在特鲁德机场看见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情绪并不是很好。我问他要在蒙特利尔待多长时间,他岔开话题没有回答。直到进了他买下来的别墅,他的心情才好了点儿。他告诉我他就待在蒙特利尔,不回去了。我当时很惊讶,似乎感觉到了某些东西。”
“他当时想着出逃,可能是有些害怕吧。”我说。
“是的。”辛思思又抿了一小口水,“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会那个时候走,我以为他会在汉江省多待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