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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没有事物是永恒的(第1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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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沿途宿营野炊做饭,不论到哪个县、哪个公社、哪个大队或村寨,那里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姑娘都来慰问我们,送茶水,送青菜,给我们唱“阿里姑娘学毛选”的歌曲,跳“我为亲人解放军洗衣裳”的舞蹈,气氛热烈。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我们团到达了蒙自市郊一个加农炮部队的驻扎地,在这里整休、训练、上政治课、开誓师大会,适应高原气候、亚热带气候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同时也熟悉了云南地区的一些风俗民情,知道了什么叫“云南十八怪”等奇闻。

快出征了,我们的津贴全部派上了用场,我是副班长,每月是八块钱,我给家里寄了五块,剩下的上街吃了一顿,温泉里洗了一次澡。出征前,我们剃光了头,换上了没有军衔的越南军装,头带葵帽,衣领上写上了自己的血型,每人发了两个急救包挂在裤腰带上,发了一个卫生盒,很精致的,里面有十几个小瓶装着常用药,什么十滴水、人丹、清凉油、防蚊油、蛇药等,每个班还配备了晚上站岗用的防蚊手套,防蚊帽子,发放了第一个月的进入越南到旅团军人生活供应部才能购物的“军用代金券”。每个人都写了决心书,在换下来的军服上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以便牺牲后部队清理遗物好往家里送。

出征的前一天,全旅七千多人在操场上举行誓师大会,情绪激昂庄严,“越南必胜,美帝必败”的口号响彻云霄。各个连队都提出了杀敌目标,写了竞赛挑战书,和我一个班的叫谢铜锁的陕西兵展开一块白布,狠狠地咬破了手指,用鲜红的血珠子写下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誓死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军队,忠于毛主席”。全连热烈地拍起了巴掌,连长逐级报了上去,团里的政治干事就来很快收走了,据说要挂在团队的战绩陈列室里。

誓师大会后第二天,我们从蒙自出发,行军到边陲小镇,河口县的红河边。傍晚,部队在这里待命,等首长办理出国人员装备签证手续。在这个空档,大家可以下河把一天的灰尘洗掉,但不能越过河中间,过了就等于越过了国界。我看到,不足200米宽的河道架了一座桥,中间各有一名军人站岗,说这个桥叫友谊桥。

凌晨,终于接到了出国的命令,早已列队等候欢送部队的河口市民敲起了锣鼓,放起了鞭炮,挥动着手中的鲜花,喊响了激动人心的口号。老百姓真是太好了,他们是半夜赶来桥头相送的,这是军民鱼水情,更是一种鼓励。我坐在炮车驾驶室里,亲眼目睹几位老大娘把带来的几只老母鸡扔到了我们的战车上,依依不舍缓慢地跟进在车的两旁,车上的战友们眼睛都湿润了,纷纷喊着:谢谢老大娘,谢谢祖国的亲人,请祖国人民放心。显然,老大娘送母鸡是自发的,是出自内心的,事后我们才知道,在越南牺牲的中国军人必须到河口市购买棺材。触景生情,他们是真情来相送的。

逝者如斯,什么是永恒的?日子还在继续,但明天将不再相同。

渐渐大起来的西北风终于吹走了天空中的浮云,苍穹碧蓝如洗,如血的残阳照着岗头村紧靠北大堤的墓地,多年的松柏树、老杨树、次生的洋槐树下,不规则的排列着一个个野草疯长的坟头。这当中新坟是路增老大哥的。

柳枫把扎满白花的花圈端端正正地插在坟头上,两手死死揪住坟旁的两株野草,狠狠地连根拔起揉成了碎片。他的头顶着湿乎乎的黄土,恨不能进去和老大哥相会。

幽幽的树林,阴森森的群坟,连树上归巢的小鸟也停止了鸣叫,只有哭声、风声和大堤下河水的呜咽声。

杭维萍掏出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和李一道共同把柳枫拉起来,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都别哭了,你们不想看看老大哥的笔记本吗?这是我们能‘看’到老大哥的唯一方式了。”

朴实的记述把人带到了那个信仰至上的年代,那个全国统一意志的年代。杭维萍示意继续往下看。

过了友谊桥,就进入了越南的桥头镇,老街。真是一桥两岸两个世界,只见残垣断壁,一片废墟,没有灯火,不见人影。汽车越往南走,战争笼罩的气氛越浓,弹坑累累,田野荒芜,厂房狼藉,被炸毁的楼房底层长出了一人多高的野草,老百姓都在山林里或地洞里隐居着,所有河面上的桥都被炸断了,汽车只能在不太深的河水里缓慢爬行。

我们团布防在越南安沛市火车站周围的几个山头上,据说这里离河内有150公里,我们连在最高的一个山头上。这里原来是一个越军的高射机枪连阵地,弹壳遍地,美军从飞机上洒下来的未爆炸的钢珠弹处处都有,交通壕里血衣、血水、血布都发出腥臭味。各班找到自己的位置后,开始拉炮上山,没有路,人抬肩扛,不让用手电筒,怕敌机发现,怕地面特务发现,大家摸着黑一步一步垫着三角木往上走,十几个人从傍晚干到天亮,才把1000多发炮弹,帐篷、床板、铁镐、铁锨扛上来。来回一公里,每人一箱炮弹100多斤一气扛到底,中途不能换肩,也没人接应,肩膀压肿了,磨破了皮,累得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大家又忙着构筑工事,挖弹药掩体,搞好伪装,作好射击前的一切准备。在以后的一年多里,大家一面训练,一面防空,来了飞机就群炮齐发,有时打跑了,有时也能打下一两架来,因为我们是用30年代的装备打60年代的喷气式超音速飞机,只能是一个连或一个营集中火力瞄准一架才能有效,所以也分不清是谁的战绩。

入越后的第三年5月第五天下午的3点多,天气热得难受,我拉着谢铜锁爬上一棵高高的椰子树,一面乘凉,一面用望远镜看着天空。因为有情报说,美国的F-105型轰炸机从越南上空投弹后返航回泰国的军用机场,正好从我们这里过。3时45分,一架美国的轰炸机来了,那天的天气非常晴朗,能见度很好,美国佬大概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在1000米的高空大摇大摆飞着。我计算着空域和射击,大声指挥四门炮一齐开火,咚咚咚,轰轰轰,200多发炮弹全部射出了膛,只见飞机拖着浓烟从我们在的树下向山谷里栽去。大家一片欢呼,我和铜锁顺着坡谷跑下去,看见了飞机的残骸,被打出了几个大洞的舷窗,脸上冒出了污血的美国佬飞行员。忽然,我看到了在几米远的草丛里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捡起来见是一个精致的口琴。从上初中一年级我就学会了吹口琴,是我们班的一个特别喜欢我的女老师教的。我们的学校在农村,老师们都自己起火做饭,煤的指标是配给的,根本不够烧。我每天上学的路上都从土龙河边的大树林里给她捡一小捆干树枝。她总是在我们上自习时一个人站在校园的小树林里吹口琴,我做完作业后就躲在一棵小松树后面偷听,她发现了就教会了我。后来她找了一个当兵的丈夫,随军去了,临走时把那个黄黄的铜制口琴给了我。可惜,在我们毕业那年到河里游泳时掉在了水里,心疼得我掉了好几天眼泪。而这只口琴是钢制的,镀硌的水波纹在强光下跳动着柔和的线条。我不由自主地把它装在了兜里,可想到了“一切缴获要归公”的军纪,又拿了出来,见铜锁向这边走来,我不自觉地把琴藏在了身后。他像小豹子一样敏捷地跑到我身后,不动声色地把口琴从我手里拿走,又塞到了我的裤兜里,然后敬礼说:“报告副班长,敌机和飞行员全部炸毁,无一缴获。”随后拉着我的手往山上跑。

阵地上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帽子、炮弹皮等一切能搬动的东西都扔向了天空。第二天,旅部的“战地黄花”小报为我们出了号外,我和铜锁一起立了三等功,我被提拔为班长。因为这毕竟是单靠一个班打下的第一架美国飞机啊。比我大一岁的铜锁高兴得满脸通红,说今天他是双喜临门。一是立了功,二是收到了村里的教书先生代婆姨写的回信,说他们的儿子虎头过了四周岁的生日,长得越来越结实,还在道边上捡了一个小闺女,俊巴的不行。说家里不仅有了一个虎羔子,还添了一个兰花花。他最后神秘地告诉我说,他们那里穷,给小子娶媳妇要一大笔钱,从小要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闺女养着,便宜多了。

二人默默点头,坐定,杭维萍轻轻地翻开了纸张泛黄的日记,尘封的历史打开了:

今天是我们出征的日子。

1964年8月5日,美帝国主义悍然制造了“北部湾事件”,紧接着美国飞机连续数日对越南北方实施狂轰滥炸。据上级首长讲,那里除了河内市以外,其余的城镇变成了一片废墟,满目创痍。工厂被炸,桥梁被毁,铁路中断,公路弹坑累累,老百姓都躲进山里隐蔽起来了,整个国家处于战争状态。几千万人的粮食、给养、战争物资、武器装备、军用品、日用品等吃穿全部由我国供应。因为我国与胡志明主席领导的越南人民共和国同属社会主义国家,又是一衣带水唇齿相依的“同志加兄弟。”

为了尽国际主义义务,抗击美帝的嚣张战争气焰,伟大领袖毛主席命令:全国防空部队轮战,包括导弹部队、雷达部队、探照灯部队、各式高炮部队、工程兵部队、铁道兵部队、野战医院部队轮换进入越南北方,改穿越南人民军军服参战。

我是1964年2月入伍的,与我一起参军的共五十六个人全部分到了广州军区高炮56独立旅,分配在610团。1967年4月的一天晚上,我们以为是拉练演习,部队的车炮都上了火车,过了江西进入了湖南。大伙觉得纳闷,团长说,我们要去越南打仗。火车进入了贵州,直达云南昆明。每经过一个省,团政治部都把打印好的宣传材料散发到各个车厢。内容是介绍各省各地的风俗人情、特产、文物古迹、历史人物等。同时介绍美帝在越南北方犯下的滔天罪行,开展声讨美帝的活动。大家义愤填膺,情绪高涨,其实,根本不知道战争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在昆明下了火车,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由昆明军区组织的军乐队,欢迎队伍吹起了“义勇军进行曲”。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壮观的场面,长号、短号、铜鼓、黑管,吹奏声、呐喊声、欢迎声响成一片。我们顿时感觉到了,这是真要上战场了。吃完了猪肉和竹筒米饭,全旅立即出发,改乘汽车拉炮行军,车队在曲曲弯弯的高原盘山公路上像蚂蚁成队似的缓慢爬行。好险啊!从上往下看是三层梯形公路,弯弯曲曲。驾驶员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把着方向盘开车,但还是有一个炮班连炮带车翻下了山,壮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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