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 / 11页）

这个晚上，周培扬回来了，木子棉病情加重。连续低烧，烧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隐约中听见门开的声响，她想挣扎起来，但起不了身。但她能清楚地感到，屋子里响出的是丈夫周培扬的声音，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病中的木子棉觉得离开这个声音已经很久了，她想叫一声丈夫，请他坐过来，坐自己身边。像年轻时那样握住她的手，最好能吻一下她的额头。哦，她的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这令她悲哀。没有哪个女人想老，女人都愿意活在青春的童话里，想让年轻成为一种永恒。周培扬是过来了，还问了她一声。他们分居已经一年了，彼此都已陌生，甚或有几分拘谨。可木子棉这晚不想要这种拘谨，她想撒娇，如年轻时一般，扑在丈夫怀里哭出声来。她还想告诉周培扬，她好累，再也不想这么累下去了。

无尘的日子。

泪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泪是女人绝望或幸福时最直接的表达。

周培扬说：“我妻子病重，走不开。”

苏振亚教授不行，非要他查下去。苏振亚教授也是为了帮他，苏振亚说：“培扬你别装无所谓，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天下男人遇到这事，哪个能无所谓？”那段日子他心情真的不好，不只是因为永安大桥，木子棉确实影响到了他。之前他认为自己很大度，尤其婚姻方面，绝不猜忌绝不小气，不做那种猥琐的小男人。可自从九音山看到木子棉，又到杨默墓前去过之后，他心里仿佛钻进了鬼，以前不想的开始想了，想的还很乱。以前从不在意的，那段时间特别在意。尤其听不得别人妻子出轨或跟丈夫之外的男人有暧昧关系这类话题。但这类话题你还真回避不了，有次吃饭，是跟市建设局两位领导，市长蓝洁敏安排的，商量如何应对省里检查。饭间建设局年轻的副局长开玩笑，说市里有位老领导被夫人戴了绿帽子，老领导的夫人是二婚，权力到顶峰时新娶的，没想老领导刚退下来两年，新夫人就耐不住了，跟老领导手下搞在了一起，气得老领导住院。人家话还没说完，他砰一声将水杯打翻，弄得人家莫名其妙，再三问是不是跟老领导有啥特殊关系。周培扬甚是尴尬，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如此沉不住气？苏振亚说得对，没哪个男人能在这上面沉得住气，女人可以忍受丈夫的背叛，可以原谅丈夫的种种不轨，男人却不能。上帝就这样跟人类开玩笑，仿佛给男人授了特权。

老首长佟国华到了铜水。市长蓝洁敏刚得知消息，就打电话把周培扬催来了。

“既然怀疑，我们就去查，事实总是能找见的，我还是不信木木能做出那样的事。”苏振亚又说。那段时间，苏振亚就住在铜水，说要督战，要看着周培扬查下去。周培扬知道，苏振亚也是急，木子<a id="page319"></a>棉去银州，再三跟他谈及杨默，苏振亚不相信木子棉会背叛周培扬，那也等于是背叛她自己，因为爱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他力主要让两人合好，马上结束分居。苏振亚最反感分居，结婚做什么，不就是两个人睡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吗，既然分开生活，那还要婚姻做什么？这是他的观点，不论周培扬怎么跟他解释，他都一句话，马上结束这种非正常关系，把老婆请回来。

但是丈夫又出去了，小曼因生意搁不下，这天也去忙了，周培扬把她交给公司两位员工，说去去就来。走时还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让她安心养着，忙完公司的事，他马上回来。

周培扬不清楚蓝洁敏具体指的啥事，是老领导下一步的去向，还是蓝洁敏自己的前程。但他相信，不管哪件事，都跟大洋有关。

这一切，周培扬此时还藏在心里，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杨炼，或者杨炼已经从程华欣那儿知道？如果杨炼突然问起，他该怎么说？

蓝洁敏冲周培扬说，老领导这次敢来铜水，证明事情会有大逆转。

这可牵扯到另一些人啊。<a id="page318"></a>

佟国华这次到铜水，非常低调，瞒住了各方，他带的人更少，只有一位秘书，外带司机。家人一位也没带，到铜水后没跟任何方<a id="page301"></a>面打招呼，直接入住酒店。若不是蓝洁敏眼线多，怕是她都得不到消息。

他用的是请。

木子棉不想让众人围着，就想静静地让周培扬守着，哪怕死，也想死在丈夫怀里。

见周培扬犹豫着不肯表态，苏振亚说：“我知道你心里有鬼，既然这样，咱就光明正大把鬼赶掉！”

周培扬是抱住了她，但不是她渴望的那样，而是很发疯很紧张。再后来，她被周培扬送进了医院，紧接着，人们就围着她忙碌起来。

“人不能给自己心里装鬼，装了，你就变成鬼。我相信木木是清白的，说她跟杨默有那种关系，纯属胡言。但培扬啊，光我相信没用，要你自己相信。查吧，查出真相，才能让你们各自洗净心里的尘，重新回到无尘的日子。”

4

真的到了关键时刻。

调查杨默还有万盛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它让周培扬心灵蒙羞。周培扬活到现在，还没经历过这样令他纠结令他惶恐同样又令他欲罢不能的事。

蓝洁敏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再重也得来，关键时刻，谁也不能掉链子。”

他不止一次问自己，凭什么要查杨默，杨默跟他有何关系，自己又有啥权力去查人家？他想收手，停下来，不再查下去。查一个跟自己妻子有过密关系的男人，心里很不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