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橡皮法则(第1 / 5页)
又是陈老太。韩江林一怔,看着信访局长,心想,老百姓的利益无小事,如果政府在服务群众上缺位,社会中的某些人或者某些势力自然而然地填补这个空白。
信访局长一说,韩江林脑子里储存的旧事浮现出来。
做人最可怕的就是轻信,你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怎么就不用脑子呢?韩江林说,不管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如果还想保留自家的房子,回去想办法筹钱吧,机票门票加上利息,我们已经给你算清楚了。
韩江林的话就像一根锋利的针插进气球里,奇怪的情景发生了。武二郎惊讶地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大粒大粒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当他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后,扑通一声跪在韩江林面前,惨叫道,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呀。
这个事情说起来复杂也复杂,说起来简单也十分简单,信访局长说,这些年乡镇财政经费十分紧张,接待费都是打白条,欠帐,从武二郎的角度,本来是净赢利的,现在银行的钱不停地利滚利,而镇政府的白条是没有利息的,现在他背的债务包袱越来越重,他反而不着急了,时不时找一个由头,上北京访一次,我们坐飞机去接他回来,他高高兴兴的,把它当成免费旅游呢。
你是一个成年男子,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对个人的行为负责,对不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韩江林说,不就是还钱的事情吗?为什么不换一个位置思考一下,把自己摆在武二郎的位置上,这样一来,肯定就会积极地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武二郎喃喃地说,房子是我老婆的命,你们不能这样呀。
坐,韩江林说,据说你想见我?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处理吗?
矮个子男人表示尊重地哟了一声,赶紧放下报纸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他尽量挺直了身子,却只齐韩江林肩头。韩江林打量着武二郎,想从眼前这个穿着干净整洁的男人身上,寻找原来那个卑琐武二郎的影子,令他感到失望的是,除了个子矮这一点相同,二者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了。
武二郎顺从地坐下,低眉顺眼地倾听韩江林说话。从外表上看,这并不是一个刁钻古怪难得侍候的人,也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武二郎,韩县长看你来了。信访局长把韩江林作了介绍。
武二郎说,我十分感谢政府对我的关心和爱护,这几年,依靠政府的宽容,和官员们的大度,我把北京几乎逛了个遍,前次我看了一位领导人的传记,说是北戴河是很好的游泳地方,这次我提出到北戴河洗个澡,领导又答应了我的要求,不仅逛了北戴河,还坐飞机回家,韩县长,你说说,我们老百姓到哪里找这么好的政府?上哪里找这么好的领导?
原来,武二郎两口子做小本生意攒了一笔钱,又到信用社贷款,把木房拆掉,修了砖房。米豆腐西施开起了饭店,铁厂镇政府把接待定点到武二郎饭店,几年下来,镇政府欠了武二郎家九万多元饭钱。武二郎家当初修房时贷了七万元的款。如果镇政府当年还掉武二郎家的饭钱,收支相抵,按理武二郎还略有盈余。但镇政府一直欠钱不还,武二郎家做的小本生意,赢利都成了白条,银行的贷款却利滚利,由七万元涨成了十多万元。本来赢利变成了倒欠钱,武二郎是老实人,一辈子没有背过这么沉重的债务,在镇政府和家里来回奔波。久病成良医,武二郎讨债慢慢讨出一经验,开始到县里上访,县里出面调解以后,得到一张空头支票,武二郎开始向市里、省里奔波,得到的都是空头支票。后来,武二郎也学会了利用两会的特殊时机上访,希望通过制造影响来要回自己的债务。
韩江林见刚才一席话确实把武二郎吓坏了,为了缓和气氛,换了轻松的语气,就像你刚才说的,政府这么好,领导这么好,当然不会要你的命,甚至你的房子也不想要,但我们得找一个妥当的解决办法,既能够要回我们支付的机票钱,还能够让你能够好好做生意,过安心日子。
在他的印象里,武二郎整天围着灶台和老婆的裙头转,用市井俗话说,一整天冷屁都不放一个。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上访钉子户呢?韩江林十分好奇。
武二郎嘟囔一句,每次跑北京我都提心吊胆的,浪费了时间不说,我自己也浪费了很多车票钱,都是陈老太给我出的主意,说是闹一闹,政府欠的钱就回来了,为了这个主意,他还跟我要了一千块钱呢。
武二郎姓伍,人长得又黑又矮,却娶了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那女人是乡下高坡人,一心思谋嫁到街上。武二郎虽然矮一些,但是街上人,人又老实,于是答应下来。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嫁给了伍矮子,小学的老师们都为女人抱屈,说美美的一朵鲜花插到牛屎上了。女人嫁过来后,为人热情,又十分勤快,利用伍家的区位优势做起小吃生意。两人分工合作,女人主外,男人主内,把一个家操持得井井有条。课余的时候,韩江林经常和杨卉到伍家吃米豆腐,一进了伍家,女人的漂亮把韩江林的眼睛都罩住了,其实他刚刚看过小说《水浒传》,认为伍家豆腐西施堪比潘金莲,伍老板则比武大郎高一些,灵活一些,当时就给他起了一个武二郎的绰号。没想到铁厂小学的同学一下子就叫开了,一直流传到现在,他的真名倒被人们忘掉了。
韩江林对这个上访钉子户武二郎十分好奇,立即起身前往前楼的信访局。进门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矮个子男人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看报纸,嘴皮子浅歪歪地叼着一支烟。
他说得轻松幽默,韩江林几乎被他逗乐了,心想,如果笑了,说明自己被他影响和控制了,拼命抑制住没有笑出来。
省市都怕出事啊,万一他在北京闹出什么动静,领导颜面无光啊,信访局长笑着说,武二郎掌握我们的心理,每次溜到北京以后,我们劝返时,他都提出特别的要求,说是不到长城非好汉,非要去长城看一看,劝返人员只得陪他逛长城;说是难得来一趟北京,想到皇帝老儿吃饭睡觉的地方看一看,沾点皇亲国戚的运势,又只得陪他逛一逛故宫,这几年下来,陪他吃住、逛和劝返人员的飞机票,我们花在武二郎身上的经费五万元只有多,不会少。
韩江林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地说,我想,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时候,也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刚才信访局长已经把你这几年上北京旅游的机票拿给我看了,我们准备通过法律渠道,也就是上法院打官司,把你这几次旅游的门票钱,机票钱要回来,到时候新帐旧帐一起算,连利息一分都不会少,我已经叫镇政府对你的房子进行了评估,扣出镇政府欠你的旧帐,你的房子刚好能够把这些钱还上。
怎么会这样呢?韩江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