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造福一方的罪人（第1 / 1页）

由于对潜野和詹里斯的秘密监控，我已不自觉地把自己推到了与潜仁对抗的位置，推到了一方风口浪尖的高地。在Q市，没有人愿意扮演这个角色，照潜仁的政绩及他的为人，Q市这方王国，是没有人与他为敌的，更没有人顶风披浪出面整他，与他过不去。可是，我却鬼使神差地干上这事。当然，若只是从潜仁与我个人之间的关系来看，我没有整他的理由。自我到Q市之后，他对我不仅一直友好，而且情感不薄啊！我何以对他下手？有时间，许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也是圈外人无法知晓更无法理解的。那是自我发现潜仁的做事有问题，做事的结果有损大局之时，就有一种阴影笼罩在我的心头，这种阴影随着时间推移，伴着潜仁事业的发展，它在我的心头却愈来愈浓，愈来愈沉，直到到了我的良知无法承受的今天。但是，这种发现与这种感觉，也是许许多多的人根本不可能体会和感觉到的。潜仁的做事与哪类以权谋私的罪人根本区别在于，他并不是为了个人的欲望而损公肥私。他是为了一个团体，一个山村，一方庶民，一方王国而铺下身子，不惜辛苦，勇于开拓，乐于奉献。然而，他与那些以权谋私的罪人的本质却是一致的，都是窃取（请谅解这种直白）国家或外界的利益变为己有，只是这个己有大有小罢了。这一点，也许我的同仁并不明了；即使知道了，认识也是千差万别。有一种隐形的潜规则以为，只要不把谋求的利益塞入个人口袋，就不是问题，倘若将这种利益注入团队集体的肌肤，那叫本事，也是功德。这种观念意识可谓早已被公众默认，谁能改变它？

唉，说心里话，我哪里想与潜仁斗，我与他之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有的应该是友谊。可是，我却对他宣战了。我知道，不管斗争的结果如何，有一点已经定死了，我开始在Q市孤立。我的对立面会突然地增加起来。而且，流动在公开场合之外，行走在光明的阴影之中，躲藏在大庭广众之下，酝酿在芸芸众生心房深处的窃窃私语，会把我俞阳市长指责的一无是处，骂个狗血喷头，简直是一个不知香臭、不晓人情、不通世故，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这种极其悲哀的预测，并非我在为自己制造耸人听闻。而是我早已发现，潜仁的优点太多了，在不计其数的人物之中，倘若搞个民意测验，拥护潜仁的人绝对惊人的多。记得有一次我下到潜仁的故里潜村搞调研，住进了村里的“桃花源山庄”。刚刚安置好食宿，就接二连三有人找我汇报情况，汇报的全是为潜仁歌功颂德的故事。从村民到宾馆服务员，从村干部到宾馆老总。他们指着设施先进、环境舒适的桃花源山庄，说的绘声绘色，简直是现场宣教。道出没有潜仁，就没有今天的潜村，没有潜仁，现在我享用的三星级桃花源山庄根本就不会诞生。过去来潜村的客人，别说住这样的宾馆，连大通铺那样的招待所也没有。我发现自己选的住地不对劲儿，因为我是来搞调研，不是来听溢美之词的。我应该到村里去听听老百姓的声音，真正的农民的声音，而不是在这里等候潜村组织好的人物有计划的向我汇报。我的想法马上得到了落实，我到了村民的住地。真是开了眼界，尽管这些年我到过不少农村，虽然大多是陪上级领导深入基层视察，或围绕农村工作的应景走马观花。但是能有如此建筑规模，如此建筑风格，如此建筑韵律，如此千篇一律的建筑群，却是第一次的发见。许是我的孤陋寡闻，我的迟钝怠慢，我的高高在上吧，使我少有真正沉下去的机会，当然也就难觅如今新农村的日新月异的风貌了。村干部大概已看出我的疑问，就很随意的说，俞市长，咱们这潜村，只要是咱村的村民，一户一套宅院，无论户型、占地面积，都一模一样，全是两层楼房，两分半地的院落。你随便到哪一户调研都中，都一个样的。我也就将计就计地行动起来。即兴地选择农户，破门而入，而且不要村干部陪同，只有赵镔一人伴我。在潜村上千户的宅院中，我花去两个半天时间，进了16户农家。从村头到村尾，从山脚到山腰，凡是我走进的农户，不论遇上年轻的夫妇，还是上岁数的老人，他们都是众口一词，夸奖村支书潜仁（潜仁尽管职务几经升迁，但村支书这个芝麻官始终兼着。）的一心为村及超众出群的才干。年轻人多是横向比较，他们以自己是潜村人而骄傲，他们以潜村人能享用300平米的独体小洋楼院而沾沾自喜，他们以村里有自建锅炉集体供热取暖，又能洗澡而藐视至今尚没有通上自来水的邻近村庄，他们以潜村人均年收入为Q市农业人口最高收入而飘飘然。老年人多是纵向比较，他们对我道出了潜村昔日的贫穷困苦，尔后就是谢天谢地地感激潜仁带领村民集体致富的功劳。无论年轻人和老年人，从他们的嘴里都发出一种叫我困惑的声音：“没有潜仁，就没有今天的潜村，没有潜支书的英明决策和正确思路，潜村人只能是永世不得翻身的贫穷村。似乎潜村人离了潜仁，地球就不转了，潜村人就傻了，就没有致富的办法，就得永远地穷下去……

那次我从潜村调研回来之后，才真正地领略了潜仁在他家乡的至高无上的威望。是的，老百姓要的是实惠，至于这实惠是怎么来的，他们不管。先人有句话，叫“有奶就是娘。”是啊，嗷嗷待哺的婴儿，最渴求的就是奶汁奶液，难道他不去认有奶喂他的女人当娘而去找那没奶的女人做妈吗？笑话！这就是潜仁的基础，是他发展升迁的基础。

潜仁的另一个方面，是我在政界、在官方的氛围里获得的。特别是我自己，更是亲有感受，享用了潜仁独到的关爱。凡逢年过节、头疼脑热、老人做寿、儿子生日，打着“潜记”的祝福与“潜记”礼品总是应时光临。我敢说，在Q市，没有第二个人能像潜仁如此操心并关照领导的家事、领导的健康、领导的需求。尽管如今不乏这些爱帮助和体贴领导的人。中国有句古话，有来无往非礼也，礼尚往来早已成为这个民族约定俗成的优良传统。人家潜仁对领导如此体贴入微，关怀备至，难道人家需要领导体贴和关怀时，你能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吗？况且许多事情，许多时候，只是领导的举手之劳，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这就是潜仁的关键，潜仁成功的绝活。

如今，我却要对潜仁宣战。可是，潜仁是Q省Q市树立的老典型、老模范、老英雄了，无论Q省或是Q市，都需要这样的典型。更为重要的是在这方世界，有诸多的人物需要潜仁，需要潜仁的厚爱和关照，需要潜仁的体贴和帮助。然而，我却要把这个人物打入另册，置其于死地……我的这种抉择，势必要遭人暗骂，触犯众怒。潜仁之所以有这么厚实的群众基础和生存土壤，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最大的优点：顾人，这是老百姓的方言土语，那意思是说他的心里时刻装着大家，想着别人。他不吃独食，有钱大家花，有饭大家吃，有酒大家喝。决不是那种吃了肉还要喝汤，喝了汤还要啃骨头，啃了骨头连骨头渣子都不吐的贪得无厌的家伙。潜仁有句挂在嘴上的话：“只要你心里有大家，大家心里就有你。”这也许就是潜仁获得信任和拥护的秘诀吧。

然而，我却不能随众多的人群认可潜仁，同他们一道，赞扬、赞赏、赞成或者默认他的“政绩”。这是因为潜仁心中的大家，只是他的乡里村民，他的身边要人，他的上司领导。凡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能享受到潜仁的关爱与奉献。反之，享用的可能是潜仁对其的伤害。也许，这个秘密尚没有被更多的人发现。或者应该说，即使被发现，即使压根就知晓这种秘密，也决不公开且佯装不知，更不会揭穿它的卢山真面目。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本位的，大的讲叫地方利益保护。潜仁贯用的几种手法，无论是贷银行款不还，捣手国家土地从中牟利，以钱换权、以权赚钱、以钱权交易为官人洗钱等等，哪一种经营运作，都没能创造出财富。没有创造出财富自己却挣了大钱，那钱是国家的，说明白些，那钱是别人的。别人的钱变成了他潜仁的钱，潜仁拿这些钱去孝敬为他封官晋升的人物，为他办事批条子的人物，为他吹捧唱赞歌的人物，还有他的乡里村民……我在想，倘若人人都学着潜仁这样弄事，这世道会成什么样子？倘若全国的潜仁式人物多起来，大家都不去干实事，都去哄哄骗骗，这种恶性循环早晚要把仅有的家产掏空耗尽的，到那时不亡国才叫怪哩。危险啊！

可是，潜仁如此的作为却能如鱼得水，左右逢源，难道别人都看不出他的坑国害民的作为吗？难道这世界是别人全醉你独醒吗？否也，在那些政客眼中，是他们清醒我独醉！我不能不意识到，这是一种悲哀！我不能不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否则，这世道，这生活，还有什么公正可言，还有什么公道可说，还有什么希望的光亮。难道我们这么多政界要员，能都睁大眼睛看着这种损害大家肥小家的病毒蔓延扩散吗？！

我已无所顾忌，我甚至忘记自己的位置，往往做出越位的事，好在刘识途书记宽宏大量，并没有正面指责我。我则以心地无私天地宽和无欲则刚的信条为我行我素的行为打气加油，毕竟我不是为自己，我只是遵照着一个正常人的正义行为做事。所以我内心无愧地认着自个既定的方向朝前走下去……

是在潜野与詹里斯分别赴机场时，他们被史正带的人截住了。经过突击审讯，很快得到了确凿的证据。眼下可以认定潜仁是他们的后台，是詹里斯进入Q省Q市所有活动的总导演、总策划，而定潜仁诈骗罪已是百分之百把握。若往纵深追究，整出他的贿赂罪、腐蚀党政干部罪、破坏土地政策、捣买捣卖国有土地罪等等，都已是手到擒来的小菜了。

绝大多数人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潜仁突然被双规了。就在双规潜仁的前1个小时，他还坐在主席台的领导席上，参加一个全市性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