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劣等品德和优等品德的人都在官员之中(第1 / 2页)
大约静默了三四分钟,邓大白开了口:“从理论上讲,上级的批复,可谓你俞市长工作的一大进展。先前1万人出市,人家给你弄成3500人,压力少多了嘛!从国家的角度考虑,这个方案已经很照顾地方了,怎么,人家为你金远的移民在新安置点投了那么多钱,你要一点不去说不过去吧。再讲,你金远市先前一直嗷嗷叫着,没有环境容量啊,实在不好划地啊,叫上边支持支持,把移民搬迁出去一部分啊。事情弄到这步田地,你俞市长是很为难的。现在,上面的方案实际是个折中方案。从理论上讲,可谓两全但并不其美。”这时邓大白连续吃了几粒花生米,呷了口茶,目光把整个房间扫描一周,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从实际上看,这个两全的方案可谓一全没有,为什么?”他又把话停顿下来,他的话叫我有点吃惊。何谓一全没有?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意识,叫‘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这是孔夫子的至理名言,也是适应中国这片土地的真理。1万人出市也许比3500人出市还好做思想工作,你现在弄这3500人的事,恐怕难啦。”“怎么,比1万人的搬迁还难?”我迫不及待地发问。
“当然。这3500人会讲,原先1万人出市的,为啥现在他们都不出了?为啥叫我们出去?
你们当官的,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厚礼啦?你俞市长能解释清吗?这方案对金远市可谓既不全也不美;眼下倒不如用折其一指莫伤十指的办法了,有所不为而后才能有所为,自古如此,甘蔗哪有两头甜的道理。”“邓市长说的有道理,俞市长,恕我说句心里话,我总觉得,咱们一些大官,对国情了解得不透,特别是对下边的县、乡、村的情况。他们的决策从理论上看,是正确的;从实际上看,却操作不动,或者很难操作。”祝贝运的话说到这时,停顿了下来,他站起身来,为邓市长和我的茶杯续水,接着,又拆开一包香烟。
“接着说呀,想否定个东西还不容易,咱们要的是得有个新的东西替代被否定的东西。”我知道,祝贝运这人是很有头脑的,在大学时,他就是个很能看出问题,又很有办法的学生。
“我看这事只有一种对策——走自己的路,照自己的主张办事,1万人全部留在金远,不怕他们上边不同意,你就说农民集体拒绝搬迁,我们又有啥法子?”“武装押送啊,过去有这种例子嘛。”我接上话茬,“过去Q省两个地方的移民都曾遭此‘待遇’。”“我知道这事,我还去采访过那个叫什么白江水库的移民。不过,那是计划经济的时代,又加上意识形态中搞极左、搞阶级斗争,弄不好就把人民弄成了阶级敌人。”邓大白边吸烟边吐着烟雾,“你也得注意一个问题,祝公的主意好是好,但必须与省里达成默契,明白人不用多讲了,只要达成默契,还怕上边不就范?”邓大白的话可谓一针见血。可是,我知道,现在市政府连个承诺的章都不盖,这样弄下去,岂不把责任都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我索性把诸多困惑都倒出来,供他们参考。
元月9日 星期三
从京城传来了消息,专家组对金远市的移民方案重新研究,在充分考虑地方意见的前提下,变更了已定下的1万人出市安置的方案,改为3500人出市,6500人留在金远安置。同时还获悉,关于对孤边乡1号矿井的赔偿问题,上边的权威部门基本认可了金远重新上报的报告,并批准赔偿4008万元。但是,对1万人出市还是留市安置的变更方案的批示,我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了6500个移民能遂心愿留在金远,忧的是尚有3500人要远走他乡。我已估计到,不管叫哪个村的移民出市,他们都不会没有对抗行为的。我立即通知田局长、柳副局长和秦副局长,让他们过来,研究下步如何操作。
如何操作3500人出市的事,田局长有点发愁,这3500人,叫谁呢?叫哪个乡哪个村哪些人呢?
柳钱却说出叫我吃惊的办法,他说:“上边的方案是上边的方案,咱只管照咱的办法办,1万人全留市。”“可是,资金是上边掌管的,不照人家的规划办,人家不拨付移民安置费,咋行?”秦志是分管移民安置的,他不无担忧地说。
“你把生米做成熟饭,不怕他们不认账。”柳钱胸有成竹地说,看来,他早有主意。
邓大白很中肯地说:“眼下金远的形势已发生了微妙变化,新来的邹市长可是一张白纸,谁的影响都没有受,只要实事求是地做事,他肯定是支持的。这样照祝公的办法治事,这叫以毒攻毒,尽管这法子从理论上说并不对,从实际上看却是可行的。”“对,对,干脆趁这机会把承诺弄完善,补上政府的章。”祝贝运大概认为,现在去盖政府的章就容易多了。
“唉,不能,不能,这样做岂不是把责任都压给了邹市长,人家刚刚上任,这样做不好,俞市长。这事只能是你去铤而走险了,现在你应该揽过这个责任,保护主要领导才是。不过,这步棋看似险棋,其实不险,弄好了,你的形象就出来了,哈哈——”这时候,通讯员领着画家季青与作家古方来了,正好我们的事刚刚说完,这会儿也有兴致与他们聊侃聊侃,就吩咐通讯员,为他们沏茶。
田局长心说,这办法是有点野,不过,真弄好了,倒也真解决问题。他们三个都看着我,就等我下决心了。我想,还是得有两套办法,以做到万无一失。
三位局长谈了个大原则,照以往的做法,先前居住条件好的搬迁下来,还得为他们选较好的地方;先前居住条件差的,当然只能安置在差的地方。所以,出市的移民只能是生活在深山区中最贫困的部落了。我送走了三位局长,突然想听听邓大白的看法,还有老同学祝贝运。邓大白这人看事物很有预见性,祝贝运懂专业,又深谙金远人文与自然环境。
晚上8点钟,邓大白走进我的办公室,接着,祝贝运也来了。
我把上好的毛尖秋茶沏好,为邓大白端上,祝贝运忙来帮我,我又把从矛盾市弄来的酥焦花生米摆放在沙发间的茶几上。香烟和水果事先就摆在那里。邓大白乐呵呵地说:“俞市长这里我最爱来,喝绿茶就花生米,比喝茅台吃龙虾要神仙多了。”祝贝运附和着邓大白的话说:“现在的人,在酒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干别的都浮躁得要命,叫他们喝茶,他们一点茶文化都没有,特别是你们当官的。”“关键不在喝酒还是喝茶,重要的是得有知己相伴,就有味道,就成了精神加物质的高级享受,哈哈。”“精辟,精辟!”邓大白很是认同我的说法。
我单刀直入,切入主题:“我眼前有些棘手的事,请发表高见。”接着,我把1万移民出市安置与留市安置的前因后果,及政府不在承诺函上盖章的事,及上级最新的批复等等道了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