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金远市的移民工作成了头名状元(第1 / 3页)
“张司长,很抱歉,上午我还得到省政府去一趟,有些紧办的事,这里我的发言就算了吧,实在对不起了。”“你是在开玩笑吧,没看见吗?你的发言已打印上会议议程了,你要是真有事,我马上调一下发言顺序,下一个你就上台,行了吧?”“不只是这个问题,张司长,你没细看我的材料,不行啊。我那材料没有一点论文的样子,都是些大白话,一件件平常事。听听人家的论文,有论点,有论据,有一套理论,我的论文一宣读,真要叫人贻笑大方的,这会影响咱们会议的质量的。”我真是从内心不愿意发言了。
“嘿嘿,俞市长,这你就不懂了,这次会议总共收到74篇论文,可以说,绝大多数论文都是一种模式,惟独你的文章是从人文环境的角度,从源远流长的民族文化、习惯、观念方面阐述移民的特点、个性与艰难,可贵的是,你的论文不仅点出移民的难点和困惑,同时还阐述了攻克这类难点的策略,这就使你的论文宝贵了,部里专家小组研究过你的文章,大家以为你的论文应列为研讨会的重点篇目呢,你怎么能走?”听张斤这么一说,我有点受宠若惊,接下来却是半信半疑了,是不是张斤为留住我而即兴道出的溢美之词呢?我注视着面前的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闪念的怀疑,其实张斤是个很直率的人,我是没有发现他说过假话的。我想,若真的像张斤讲的那样,何不上台亮亮相呢?既然把论文写出来了,就应该在大庭广众面前露一手嘛,哪个当官的不想找机会去显示自己呢?特别是听到向副部长要参与这次的研讨会,我就有趁这个机会扭转一下他对我的看法,在前些时移民工作困难时,向部长不是建议要把我撤换掉吗?唉,那也不能只怨部长主观,当时的舆论导向就不大对头,自己又没有主动去向部长汇报工作,怎能只怪部长呢?想到这些,我已倾向于留下来宣读论文了,但还是担心自己的专业技术实力单薄,就进一步试探地说:
“在座的都是教授级高工,最低也是个高工,可我,现在是个行政官员,连职称也没有的,在这些行家里手面前耍大刀,岂不是班门弄斧吗?”“我说,俞阳,这就怨你想不通了。什么叫班门弄斧,那说法压根就错啦,弄斧就要在班门嘛,弄斧不在班门,跑到一堆外行人群里,弄个什么意思,那不成对牛弹琴嘛。听我的,俞阳,今天你这篇论文说不准会爆冷门呢。哈哈。”“怎么可能呢?只要不丢人就中啦,我知道我这东西几斤几两。”“怎么不可能呢?这次列入宣读论文的人全是技术干部,就你说的,不是教授级高工(正高),也是个高工(副高),他们的论文也像他们的职务一样,都是一种套路套出的一种模式,都是从技术的角度上立意的,听的多了,听者的兴趣就不大了,惟有你的论文,是从社会学的角度引发的课题,就很新鲜,可谓这次数十篇中标新立异者,说不定能成为获大奖的篇目。这么好的机会,你能不宣读宣读?”“获奖?获什么奖?”我真不知道还要评奖。
“事先都布置了,有10个专家评委,要为宣读的论文打分,要选出优秀的论文出书、评奖,这是部长亲自定的。”我没再说什么,拐回到我的座位上。大约过去四五位宣读论文者之后,我上台了,我很平静地读出论文标题《均衡,是移民稳定的前提》。这时,下边突然进来两个人,啊,原来是向部长和他的秘书。会前倒是有消息说,向部长对这次研讨会很有兴趣,可惜他正忙着与Q省领导谈什么事情。看来,他是忙里抽空匆忙赶来的,大家把部长让在前排就座,我的情绪更好了,更有了信心,就以饱满的激情读完了论文,会场上顿时出现了热烈的掌声。这是一种肯定的赞扬声,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张斤刚才对我的夸奖并不是一味的溢美之词。
我激动地走下讲台,回到我的座位上。只听到张斤在画龙点睛地评析我的论文。坐在前边的向部长突然来了兴致,就与张斤对起话来:
6月20日 星期四
金远市的移民工作总算步出难关,成为了兄弟移民县市中的头名状元。报纸、电台有时候也吹一吹。京城一家大报从媒体中发现了金远移民的故事,慕名来采访,回京后不久,就发了标题显赫的大块文章,记述、表彰了金远市移民的政绩。生活就这么回事,大家一看京城的大报都这么看重金远的移民,一个个也不敢怠慢,纷纷踏进金远的土地,采访、参观、座谈、调研,接着就是一篇篇大同小异的、甚至是千篇一律的赞美文字出现在各种各类的报端,舆论这东西就像火球滚在干燥的草丛上,越滚越旺,越旺就烧得越广,弄不了多久,金远的移民工作成了寺庙里敲钟——名声在外了。
几天以前,我收到了国家有关部委的请柬,非常诚恳地请我撰写一篇关于移民的论文,并安排在6月20日的移民研讨会上宣读。也是盛情难却,我趁一个晚上突击出一篇所谓的论文,论文的题目:《均衡,是移民稳定的前提》。
大思想家、教育家孔子有句名言:中国的人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几千年来,国人就是这种观念,大家应平等地过日子,一样地过日子,要住什么,都住什么样的房子,要吃什么,都吃什么样的饭。倘若吃糠咽菜,都吃糠咽菜;倘若吃白馒头,就都吃白馒头。至于每个人的能力大小,付出劳动的轻重,奉献效益的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都一样。若吃不饱,都得吃不饱,若饿死了,都得饿死,这样的结果能被大家接受,因为大家都一样啊。都一样了,就合理了;合理了,心理就平衡了;平衡了,社会就稳定了。倘若生活水平要提高,也得一块提高,大家本来吃黑面馒头,一下子都吃上白面馒头,就皆大欢喜;倘若有人吃白面馒头,有人吃上了白面油饼,还有人竟然吃上肉饺子,再喝上小酒,这就了不得了,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公民,他何以吃饺子?还喝小酒?我何以只吃白馒头,这算啥提高生活水平,还不如回到大家都吃黑馒头的年代。
“张斤说的对,我们的水电专家平时就缺少俞市长的这种见解。为什么我常说,咱们学理工的,做自然科学的,也要学点文科知识,也要学点社会科学,更要了解各地的真实情况。
俞市长的论文,贵在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融会一起,把生态环境与人文环境结合一起,把主观愿望与客观现实磨合一起,以这种唯物主义的观点分析、思考、决策事物,能不成功吗?我看这篇论文可发给全国各移民部门,作为经验推广、学习……”听着部长的赞美之词,一种甜滋滋的舒适和得意,使我晕晕腾腾的。至于下边宣读论文的人说的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心情兴奋的余波早已淹没了会议室的一切声音。
又有两个人宣读了论文,我方从兴奋的波浪里猛醒,觉得自己不能泡在这里,我得趁在省城的时间去看几个人物,就悄然走出会议室。走到门口,发现向部长与张斤正站在那里说什么,向部长挺热情地先伸出手来,说:
这种均衡,还表现为因循守旧的意识,小农们以为,谁也不应该改变传统的、先前的生存状态和格局。
好了,根据这种苛求人人平均与均衡的现象,引用了金远市移民中的真实故事,阐明了时刻用政策调整其中的差别,保持移民的乡与乡、村与村、户与户的均衡,保持他们的原状,不要轻易地出什么新花样。例如,先前居住条件较好的移民,搬迁的地址也该是条件较好的地方,先前居住条件较差的移民,搬迁的地址也该是条件较差的地方,这样的政策,大家就能接受。可是,若用变革的意识去思索这事,就不合理了,人家祖祖辈辈都住在条件恶劣的山旮旯里,现在好不容易有下山的机遇了,要搬家了,为什么叫人家下了山还得再居住在条件差的地方,难道人家的子子孙孙就不许翻翻身,变变样子?凭什么理由要把穷困和落后的东西捆绑在人家身上?可是,你要真敢用这种变革的办法去规划移民的去向,那非乱套不中,非弄得人人都去“造反”不成。若用均衡的办法,大家就能认可,理由是原来他们就居住得好,或原来他们就居住得差,当然啦,他们搬迁下来还应与原来保持一致,保持均衡。
也正是这种缘故,金远的3500名农民出市安置,硬是变更为留市了。因为这样均衡,不然,他们的心理能平衡吗?
今天研讨会在Q省省城一家星级宾馆的会议室举办。这是因为位于Q省的日月霞移民工作在全国已小有名气了。国家部委的官员及与会人物从四面八方云集在这里,红色的横幅挂在主席台上边,“日月霞移民工作研讨会”的大字十分醒目。研讨会由主管部委负责移民的司长张斤主持,参会者可谓当今国家颇具权威的移民专家或水利专家了。而像我这样的一个纯政府官员,却是这群人中的凤毛麟角了。再看看已打印出的论文目录,都是专业性很强、技术含量很浓的内容。我却觉得,我的论文理论色彩太淡,专业性太弱,又少技术含量。我一个副市长,怎能在这些专家云集的场合里卖弄自个的雕虫小技呢?我开始想打退堂鼓了。我在嘀咕着,怎样与主持人说一说,趁机溜走算了,省得在这些行家里手面前丢丑。在张斤刚宣布又一个人宣读论文之后,我示意他出去一下。
走出会议室,我就试探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