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 / 9页）

皇上道：“朕听不进你这些话！朕要去找太皇太后，朕不想做皇帝，也不要哥哥们做皇帝，免得兄弟杀兄弟！”

皇上却仍要听下去，道：“陈廷敬，你别管他们，讲！”

陈廷敬道：“高士奇固然很有学问，但皇上只要发愤，不用到他这个年纪，诗文过眼，您便可知其年代，出自谁家。好比草木蔬果，见多了，熟悉了，都可知其类，呼其名，知道它长在什么季节，是春华秋实，还是岁岁枯荣。”

老太爷说：“看看你，就去睡了。嗬，又有佳构啊。”

卫向书着急道：“廷敬，你不要再说了！”

陈廷敬见老太爷去了，忙说：“爹，您还没歇着哪。”

陈廷敬却道：“廷敬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卫师傅无干！王莽固然不忠，但他之所以胆敢篡汉，都因汉平帝懦弱无能！历史有可怕的轮回，光武帝刘秀光复了汉室，可是不到两百年，又出了个曹操。曹操也被世人骂为奸雄，但如果不是汉献帝刘协孱弱可欺，曹操岂敢大逆不道？”

夜里，陈廷敬独坐书斋，抚琴良久。老太爷听这琴声，便猜着廷敬心里肯定有事，却不想去打扰他。听得琴声静了，老太爷放心不下，去书斋看看。却见陈廷敬正在作诗。

有了昨日之事，今日皇上读书不再推三推四。陈廷敬读一句，皇上就跟着读一句。读了不到一个时辰，皇上突然又不吭声了。陈廷敬抬起头来，只见皇上拉开弹弓，朝殿角啪地打了过去。立马一声脆响，殿西头立着的大瓷瓶碎了。皇上自己也吓着了，太监们早跪了下来。

怎料皇上又问道：“朕今年十岁了，离十四岁还有几年？”

哪知周如海原是鳌拜耳目，昨日夜里就把弘德殿的事原原本本报与他听了。鳌拜听了，知道事情全在高士奇身上，可毕竟责怪起来大家都会吃苦头，便把这事瞒住了太皇太后。却又不想让这事轻易过去，就找了索尼。索尼听了，气得连夜把高士奇叫了去，骂得他狗血淋头。高士奇只想这事肯定是陈廷敬告发的，自此心里更是记恨。

皇上问了这话，面前立时跪倒一片。卫向书连连叩头道：“皇上，今日这话传了出去，可是要人头落地的呀！首当其冲的自是老臣。老臣命如草芥，死不足惜。只是这些话如被奸人利用，难免危及君臣和睦，酿成大祸！”

第二日，陈廷敬照例去了弘德殿，卫大人仍是病着。却见风平浪静，啥事儿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想皇上真的没有把事情说给太皇太后听。

高士奇这回说话了，道：“王莽、曹操可是万世唾骂的大奸大恶，廷敬您这样说不等于替他们扬幡招魂吗？您不要再说了。”

陈廷敬回到家里满心惶恐，生怕今日这事传到外头去。这虽是高士奇惹出来的祸，可卫大人把讲书的差事托付给他，追究起来他就罪责难逃。他觉着憋屈也没处说去，只愿菩萨保佑了。周如海是求了皇上，别把这事说给太皇太后听，不然奴才们都会掉脑袋。可陈廷敬心想八岁幼帝的嘴哪里封得住的？

陈廷敬谁也不理会，只对皇上说：“臣还没有讲完哪！”

周如海扑通跪下了，陈廷敬、高士奇和所有侍卫、太监都跪下了。陈廷敬叩头在地，道：“皇上，此话万万不能再提，不然在场所有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卫向书厉声喊道：“廷敬，老夫求你了，不要再多说半个字！”

皇上问道：“卫师傅是怕有人等不到我十四岁，就把我杀了？”

老太爷过来看看，原来陈廷敬写的是首咏史诗，喟叹刘邦初创基业的时候，天下英雄的豪迈之气，末尾两句却是：儒冠固可溺，龌龊多凡庸！老太爷暗忖廷敬果然有心事。可陈廷敬自己没说，老太爷也不会问的。

索额图吼道：“陈廷敬真是该死！”

陈廷敬道：“随意涂鸦，见笑了。”

陈廷敬虽是害怕，但既然说了，就得说透，不然更是罪过，便道：“皇上，刚才臣所说的虽是史实，但其中见识，臣并不赞同。既然皇上垂问，臣就冒死说说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