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4节（第4 / 4页）

刚刚赶到跟前的常八官正巧就给听见了这句，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

牛根实没死在里面，他的心死在了里面。那地方，真不是人蹲的，蹲了你就知道，人这一辈子，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蹲了你就更知道，人这一辈子，心不能软，软了，吃亏的最终是你自己！

玉音的脸色在变，点点儿的，在变。身子，已看不出是抖，还是在抽搐。总之，这话像雷声一般，将她击中了，彻底击中了。如果以前只是心里略略儿猜疑，那么这一刻，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

牛根实出来有二十多天了，他被罚了几千块，又被关了三个月。哥哥，三个月，眼看就要死在里面了。

太致命。

沙窝铺瞬间被死一般的气息罩住。

这一辈子，牛根实最能对住的，就是这个妹妹。对爹娘，他都没付出那么多。想想，当初她跟姓郑的弄出那丑事，眼看就扬名八摆了，没他，能灭掉那火，能捂住那档子丑？那时节可不像现在，一个丫头，大了肚子，还是跟右派，还是跟有老婆的右派，名誉扫地是个啥，弄不好，你得挺个大肚子，挂双破鞋，挨村挨户的游斗去。这倒也罢了，毕竟，是常八官他们想出的主意，就算他拉娃，也是应该，一个娘肚子里生下的，不帮她，帮谁？

如果就这一句，事情怕也不会出那么大，就当是气话，人们怔一下也就过去了。谁家的父女都一样，气急了，啥话都有。偏偏，不是这一句。

一提良心，牛根实的心就翻过了，往事一幕幕的，涌上来，把整个屋子都给淹没了，淹得牛根实喘不气了……

一听男人把实话端了出来，苏娇娇迫不及待就喊：“就是，背了一辈子名，不背了，冤。音丫头，喊爹到省城喊去，他姓郑！”

妈妈日，三十年等个润腊月，总让我等着哩。

等羊倌六根那一声爆出时，迟了，啥都迟了。

牛根实就等着这一天。

“快来人呀，枣花，枣花她……”

牛根实气，先是气那个丧门星，就是玉虎的媳妇，没那个丧门星，家道能落到这地步？当初他就看不顺眼，是玉虎这狼吃的，硬要娶，还说丧门星长得好，镇子上公认的美人哩。美她爹个脚后跟，把一个家活活给美散了，美得窟窿天窗提不起来了。后来又气枣花，没良心呀，她要是有个良心，家道能到这份上？

唰，天地像是死了般，人们的呼吸全都没了，脸色一个比一个赤白。天下哪有这样吵架的，哪有这样……

咋个能想通？清清白白活了一辈子，还当过支书，还人五人六地在台面上走过，老了，竟落这么个下场！妈妈日，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老天爷啊——”羊倌六根跳着蹦子，恨不得在地上跳出个窟窿，把自个先藏进去。

出来后，牛根实就没再出过门，整天睡在家里。不是嫌丢人，活到这份上，丢人不丢人，已顾不得了，反正丢到底了，再丢，还能把底丢穿？也不是怕，怕个脚后跟，班房子都蹲了，这世上，还有啥怕的？是堵，是气，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