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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1节(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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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原本是发自肺腑的,苏宁教授说的也极其真诚,谁知枣花听了,脸唰就暗下去。苏宁教授哪能想到,这红木房,对枣花,其实是一道伤,一个结,一座在心里埋了半辈子的坟。

医院里总是充斥着异味儿,这味儿不只是来苏味,更多的,是来自病人家属的愁。那愁是无边无际的,是染着各种颜色的,经来苏味一熏,就成了心上最不能搁的东西。

那是一个女人心里最最不能让别人碰的地儿啊。

可她偏偏放心不下音儿。天呀,怎么能放下,怎么能让她放下么?一想音儿,枣花就想活,必须活。她不能就这么走了,那个人可以一甩手走掉,她不能,说啥也要望着音儿成家,望着音儿找到一个能托付一辈子的人。现在,音儿上不上学,能不能研究生毕业,她都不在乎,在乎的,就是赶紧找到这么一个人,在她闭眼之前,能把音儿的手放放心心交他手里。

玉音没说,她不知道该跟驼驼说什么。真的,她很感激驼驼,如果不是他,她是挺不过这些日子的。钱的事不说,单是那份儿怕,那份儿孤独,那份儿无助,就让她顶不过去。人只有经历了这些灾难性打击,才明白多一双手就多一份扶助这话是多么温暖。可玉音的扶助在哪?满世界似乎就找不到另一双手,一双可以帮着她度过那段艰难的手。

女人一辈子,得有个可靠的人牵着你的手啊,如果没了这只手,女人,那就是一汪苦水。

驼驼看出了她的心事,问:“你到底有什么愁,说出来吧,说出来总比闷心里好受点。”

这么想着,她就被痛苦淹没了,痛苦里翻腾的,是她比苦水还要苦的一生……

苏宁教授今天来,是有重要事儿跟姑姑谈。夏天沙漠之行,让苏宁教授感慨颇多,他原来以为,教授就应该认认真真教学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至于社会上那些事,能远尽量还是远点。经历了那场风波,苏宁教授的观念变了,特别是看到沙乡人生活的艰辛,沙漠生态的恶化,他那颗心再也不安分了。这段日子,他做了两件事。一是联合省城高等院校的教授及学者,还有部分学术单位的业务骨干,向省政府联名写了一封调查报告,建议对沙县“压地填井”。据沙县统计局的资料显示,沙县耕地面积为一百一十万亩,比解放初增加了五倍。这似乎是一项伟大的成绩,按目前沙县的农业人口算,人均耕地近五亩。他最近接连跑了两趟沙县,依他掌握的情况,耕地面积远不止这个数,翻一番可能差不多,这就是统计的误差。目前统计部门用的数字还是包产到户时的数字,这些年,沙县农民大规模垦荒,加上国有农场和个体农场主的无节制扩张,原来的大片荒漠早已变成良田。使得沙县人均耕地早已超过了十亩。农田得靠机井养,沙县的机井到底有多少,怕是沙县政府也不知道。但一个可怕的事实是,大规模开采地下水,已成为生态恶化最关键的因素。因此要想根本上解决生态问题,首要的,就是“压地填井”。如果能将沙县的可耕地压缩三分之二,机井填掉一半,沙县的水危机才能得以缓解。当然,这个问题在胡杨河流流域普遍存在,只不过沙县表现得更为突出。苏宁教授正在制定计划,打算花三年时间,带领研究生将胡杨河流域的机井数和年开采水量做一次全面统计,给政府决策提供依据。

接着是嫂嫂要离婚,家里的东西都拉到了娘家,还不解气,扬言要扒房子。要不是村上老人们拦住,房子怕真就给扒了。不过婚是离定了,嫂嫂的口气很凶,骂了东又骂西,骂得一村的人不敢跟她接茬,好像嫁给玉虎,是沙湾村的人把她硬绑去的。“离了也好,这样的媳妇,要她做啥!”说这话的是五狗子他爹,一个老实人,就因五狗子小时害病,没钱治,眼看不行了,姑姑打沙窝铺跑来,说,快往大医院送,钱我给。就把姑姑牢牢记下了。这回他拿了三千,一千是还过去的欠帐,另两千,说是一点儿心意,千万别让嫌少。拾草偷着说,那钱是骆驼卖的,五狗子家能卖的,就剩驼了。五狗子命不好,娶媳妇拉了不少债,结果娶了个病婆子,一年到头药罐子不离火,钱都熬进药罐子里了。

另件事儿,苏宁教授打算在胡杨河流域建立三个水资源研究站,分别建在上游、中游、下游。目前上游和中游的点已基本确定,他原打算将下游的研究站建在沙漠水库,但受上次事件的影响,他对沙漠水库心存余悸。考虑来考虑去,他决计将点选在沙窝铺。研究站建成,不仅能作为教学点,更能让水文与水资源研究跟流域的现实结合起来,这样做出的研究成果才真实可信,也更有说服力。他今天来,就是跟枣花商量这件事的。

先是说哥哥玉虎的案子又往大里去了,他们在内蒙抢了人,抢的也是沙乡人,挖煤挣了点钱,要回沙乡,结果让麻五子盯上了,在车站后面的一条小巷里就给下了手。这事是麻五子主动承认的,麻五子看上去真是不想活了,他把啥事也招了,一招,就把玉虎也害得活不成。拾草说,蹲牢是肯定的,就看蹲几年。

“点建起来,正好跟沙漠所的研究相配套,两家优势互补,出成果的速度就能更快点。”

不管怎么,手术是成功了,姑姑恢复的不错,这是件高兴的事儿。可玉音就是高兴不起来,好些个日子,她的心都闷闷的,高兴像是离她越来越远。

苏宁教授当然不会猜到枣花的心思,事实上他带谷老师来,压根就跟枣花的托付无关,他甚至早就把枣花托付的事给忘了。苏宁教授这样的人,怎么会把枣花那个托付当回事呢,他自己的老婆跟他说上十件事,他能记住一件就让老婆感动得泪花飞溅了。他带谷老师来,是他来回要打车,还要买礼品,还要跟护士问,枣花到底住哪个病房?等等,这些事儿真是麻烦,带上谷老师就方便多了,一切由他做便是。

姑姑枣花的手术算是相当成功,这得感谢肖天,没有他,姑姑那天怕是下不了手术台。谁也没想到,手术做到一半时,姑姑休克了,据护士说,那天的情况很危险,病人没了呼吸,心脏跳动也渐渐弱下来,手术逼迫中止,若不是肖院长经验丰富,沉着镇定,那天的情况怕是很不好应付。就这,手术比原先预计的延长了两个多小时。

苏宁教授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还有心中描绘的远景讲完了,见枣花不高兴,他以为自己讲得太空了,稍稍一停顿,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说:“你那座红木房,可真是别致啊,我去了两次,都感觉它是风景。”

玉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味儿压垮了。

来了就得喧,这一喧,就把愁给喧出了。

枣花听着,并没表现出应有的兴奋,好像苏宁教授说的事跟她无关。目光,不时地打苏宁教授脸上挪开,偷偷摸摸的,移到谷老师脸上。枣花的确跟苏宁教授托过这事,苏宁教授也答应了她,说尽可能地替玉音物色一个好对象。望着望着,枣花心里就难过了,难道这就是他物色到的好对象?一时,枣花的心有些乱,乱在谷老师身上。她怎么看也不顺眼,怎么看也觉得不能把音儿交给这个男人。于是,枣花对眼前侃侃而谈的苏宁教授失望了,心里还隐隐有了气。他咋是这么一个人,难道在他眼里,音儿真就到了嫁不出去的地步?

消息源源不断地从沙乡送来。来看望姑姑的,有拾草,红柳她娘,五狗子他爹,还有几个小时跟姑姑很要好的玩伴,她们虽是出嫁到了沙乡之外,一听到消息,还是惶惶地就来了。独独,没有她自家的人。

枣花想哭。多少个日子,她为这事愁着,苦着,闷着,急着。如若不是音儿,她才不会那么听话的做手术呢。她这病,做个手术能做好?枣花不是傻子,也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活到这份上,她真是觉得活够了,也活烦了,尤其是那个人走后,活着,就更是一份累,她还巴望着早点解脱呢。

驼驼从外地演出回来,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姑姑已能说话了。但,她心里,仍是盛满了感激。毕竟,医院的每一个日子,都充满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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