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管理者来说,发火堪称无能的表现(第7 / 8页)
“不行,你得照顾他,拿酒麻醉自己算什么本事?”史睿枫打心底里对这对母子生出同情,他想对她们好一点。
可孟雪不听:“麻醉,你真是会说啊,不麻醉我怎么活下去?难道你真想让我一直装下去?”
那个晚上孟雪说出了“装”这个字,这是到内陆后孟雪头一次在他面前说装。史睿枫瞬间就懂,原来他一直赞赏的是假象,是一个女人刻意表现出来的坚强与理性,真实的孟雪根本不是这样,她是柔弱的,是渴望疼爱与呵护的。
每个人都有苦衷啊,生活中多少笑脸是硬撑出来的,又有多少和谐是靠泪水和愤怒漂白?这个世界,我们看到的多一半是假象,真相被封藏在另一个坛子里,一旦打开,那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史睿枫忽然无语,情绪一落千丈。
但是迟兆天如此狠毒地对待孟雪,却让史睿枫震惊。他是她的丈夫啊,丈夫两个字,不只是一种名分,更有责任、担当、呵护、疼爱在里面。但是迟兆天把这些都丢了,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女人如衣服,舒服就穿,不舒服就换。
史睿枫至今都不能忘记那样一个日子,是到内陆第二年的秋天,孟雪带着迟迟突然找到公司。之前孟雪是很少到公司的,她在江州有自己的事业,开一家审计事务所,业务做得非常不错。对海宁的事,孟雪基本不过问。对迟兆天,更不存在监管一说。他们两个是两条很难交到一起的线,各自在自己轨迹上行走。
“心不在一起,步子便很难重叠。即或命运让两人到了一起,那也只是假象。”“我们两个,是没有结果的,现在我只等迟迟长大。”这是孟雪的态度。但那天孟雪来了,情绪非常激动,一来就要见律师,态度很强硬。史睿枫先是劝,让她冷静,孟雪不听,说今天必须收回什么委托代管权。孟雪脸上有伤,几处是手抓的,两处明显是烟头灼烧的。史睿枫知道发生了什么,迟兆天变态起来什么手段都敢用。史睿枫曾亲眼见他拿着烟头灼烧女人的乳头,就是在那种裸体晚宴。女服务员痛得两眼冒泪,他跟同桌两位官员却哈哈大笑,眼里全是浮荡至极的光。
迟兆天那天不在,一大早飞了广州。公司人多眼杂,史睿枫担心孟雪把事闹大,让公司员工看笑话。孟雪跟他宽心道:“睿你把我想简单了,要是闹,还能等到今天?”史睿枫硬挤出笑脸道:“是啊,夫人是开明人,这点我们都知道。”孟雪那天真是叫来了律师,跟公司律师卢海洋谈了两个多小时,后来好像是谈崩了,孟雪闷闷不乐。史睿枫也不敢劝,借故要带迟迟去江边玩,连哄带骗将她们母子带出公司。
到了晚上,在一家叫明月的酒楼,史睿枫为娘俩安排了晚餐。没吃几口,孟雪说要喝酒,史睿枫哪敢给。孟雪的脾气他已了解,正常起来,一点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干练果断,颇有一股女强人风采。一旦心里那根脆弱的神经被触动,立刻就会变得错乱。史睿枫不止一次领教过孟雪的“疯”,那是能吓死人的。史睿枫一直奇怪,同样一个人,不同状态下差别咋如此之大?发疯后的孟雪会尖叫、狂吼,拼命撕扯自己身体,见什么砸什么,有次差点还跳下楼去。
孟雪跟迟兆天感情并不是很好,甚至连好都谈不上。这是史睿枫到内陆后才知道的。之前史睿枫对孟雪的了解极少。虽然两人都是在那个叫和塘的镇子上长大的,但童年的记忆早已被时光冲去,略略记住的,就是孟雪有点野,带着男孩子的个性。那是由孟雪的成长环境造成的。孟雪是个苦孩子,母亲死得早,父亲对她又不是太好。这样的环境下,哪个孩子的心理都会有扭曲。
后来史睿枫随着母亲去了香港,对于孟雪,就再也听不到消息了。刚开始母亲还会偶尔提一下,后来不知为什么,孟雪成了母亲的禁忌,再也不允许提她。陆星阿姨刚到他家做保姆时,不明就里,有一次还问起过母亲。母亲很慌张,不停地给陆星阿姨使眼色,让她中止这个话题。陆星阿姨偏是不识趣,一个劲问:“她母亲要是活着,也该六十了吧?”
“六十四。”母亲恨恨甩给陆星阿姨一句,借故去看晾在阳台上的衣服,离开了餐厅。史睿枫当时冲陆星阿姨笑笑,陆星阿姨不解地问:“你们家不许提别人啊?”
“不能提她不高兴的人。”史睿枫说。
“她不高兴,不是跟古儿很要好的么?”陆星阿姨又说。
后来史睿枫才明白,每个人都有死穴,人在巨大痛苦中找不到解脱,就会以非常异端的方式对自己撕裂。史睿枫也曾婉转地问过,实在过不下去,为什么不选择离开?他的意思是指离婚。孟雪痛苦地摇了摇头:“离,你以为离婚那么容易?他在外面寻欢作乐,但就是不许我提离婚两个字,他是想霸着我、拖死我,狠啊。”
是狠。一个男人用这种极尽变态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妻子,心理得有多变态,史睿枫算是开了眼界,可他一直找不到迟兆天变态的理由,他想解开这个谜,但就是解不开。直到那个晚上。
孟雪还在要酒,史睿枫一再推托,孟雪不依不饶,似乎没酒她就度不过那个夜晚。史睿枫没法了,只好拿迟迟当理由,说孩子在,喝酒对他影响不好。
“他对什么都麻木了!”孟雪看着自己的儿子,吼叫。迟迟那边果然没什么反应,迟迟的智商发育不是怎么好,极有可能是迟兆天婚后大量饮酒造成的。加上后天无休止的惊吓,反应便越来越迟钝。多的时候都是他玩他的,对外界表现出一种麻木。那晚同样,迟迟吃饱喝足,就去玩了,根本不在乎两个大人做什么。
“看到了吧,他要么哭,要么就傻成这样,拿酒来。”孟雪又喊。
古儿是孟雪母亲,一个很亲切也很特别的名字,但是史睿枫从来没见过她,也想象不出她长什么样子。来到内陆,再次见到孟雪,史睿枫才明白,母亲不提古儿真是有原因的。嫉妒是女人的天性,纵是母亲这样的女人,也难逃此魔咒。女儿是母亲的翻版,史睿枫凭借着孟雪,想象出一个古儿来。他相信想象中的古儿跟现实中那个一定一模一样,定是一个美到令天下男人窒息的女子。
若干年不见,孟雪完全变了样子。小时记忆中那个略略带点野性、敢跟和塘镇任何一个男孩子动手,一旦动败了便跑到母亲史燕莱面前哭哭啼啼告状的小雪不见了。史睿枫看到的,是一位集野性与文静,端庄与性感一体的美丽女子。这么说吧,内陆五年,就因为孟雪,史睿枫近乎对内陆女子的美视而不见。孟雪以一种天然的美丽、亲和还有善解人意,植进了他的心田。孟雪泼辣能干、做事风格极像他,再棘手的事务,到她手里,处理起来都是有条不紊,而且有种快刀斩乱麻的痛快。一旦从工作状态出来,又马上变回温柔贤淑的一面。史睿枫自以为也是见过世面的,对女人,已不再陌生,更是过了随便动心的年龄,但是孟雪给他的印象,简直太过离奇。但就是这样一位女人,生活竟给了她那么多磨难。最大的磨难,竟来自丈夫迟兆天!
随着跟孟雪交往时间增长,史睿枫才发现,孟雪那双美丽的眼里除了清澈还有浑浊,那张嫩白如玉一点就能出水的脸除了笑容还隐藏着深深的悲凉。看上去豁达通情谈起什么来都井井有条、不忙不乱的孟雪,内心里其实充斥着慌张。
这慌张居然是多年的婚姻带给她的。迟兆天有家暴倾向,而且出手狠到惊人。这是史睿枫怎么也想不到的。夫妻之间缺少感情他能理解,男人外面养小三包二奶,怎么着胡来他也能理解。事实上加盟海宁一年后,有关迟兆天这方面的传闻经常会到他耳朵里。迟兆天对女人的追逐猎取近乎达到疯狂程度,而且从不瞒别人。他跟迟兆一同出去陪客户,迟兆天敢当他的面对别的女人下手,带女人外出开房更是家常便饭。有次甚至还带他去参加一个裸体晚宴,服务小姐什么也不穿,就那么赤裸裸地呈现在食客面前……
内陆很多事,都是他以前没想到的。以前印象中,内陆既封闭又保守,来了之后才发现,那早已成传说。改革开放后,内陆的变化大到惊人。尤其饭桌酒桌上,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