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事好解决,小事才难处理(第3 / 11页)
史睿枫跟宁百川谈了一个多小时,谈到后来,两人都笑了。原来人跟人之前只隔着一张纸,以前他不了解宁百川,总觉这人城府深,宁百川呢,也不敢了解他,觉得他有背景。等把话说开,两人才觉得,他们的想法是那么一致,几乎不谋而合。史睿枫感叹的同时,也想到另一层,一个企业最终靠什么胜出,看似是技术也看似是实力,说穿了还是文化。迟兆天这些年把海宁带到另一个方向,大家相互排队,相互猜疑,结果他身边聚不了人,别人身边同样聚不了人。
跟范搭班子的这些年,迟兆天算是领教到范正乾的老辣,老狐狸,深藏不露。这也让他越发坚信,父亲肯定是范一手致死的。迟兆天原来是想速战速决,但范正乾的种种表现让他对计划做出了改变。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直到陪你玩死。于是这些年,表面看他是跟范正乾精诚团结,励精图治,并且处处承让着范,敬重着范,将他推到人前,自己甘愿躲在人后。暗,却是他计划的一部分,那就是将范正乾玩于股掌间,让他体味到什么叫痛苦。
当天晚上,宁百川便带人赶赴奉水。史睿枫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收购兼并五到十家小厂,要借收购兼并造出一种势来。宁百川起先有点疑惑,问他钱从何来?如今这些小厂都闲着,开不了工,就算开工的,也养不活自己。收购容易,但必须有钱。史睿枫说:“你只管谈,谈成多少收购多少,但不能瞎凑合,要挑有潜力的,而且地理位置一定要把握好,钱的问题我来解决。”见他说的如此自信,宁百川眉头松开了,说:“早该走这一步,那些小厂,看着破落,到了海宁手里,它就是宝。”
“没什么不可讲的,就算你不找我,我也得跟你聊聊。”宁百川看上去倒不是多急,说话也很自然。
想想那些年,他跟许肖彬还有温秀娟一起干过的事,再想想关于温秀娟的种种传闻,迟兆天就觉用野性来形容这女人都不够。骚、狂、占有欲极其强,什么也想得到,什么也有拥有。别的女人图钱,温秀娟不,除钱之外,图的还多,其中就有男人。当然,迟兆天跟她没有关系,温秀娟不喜欢他身上的味,说他有口臭,一点不清爽。有次他们都快要成功了,温秀娟却一把推开了他。当然,温秀娟对他也不薄,作为补偿,温秀娟把自己一位侄女送给了他,还说让他尝嫩的。那女人的确嫩啊,只可惜后来出了车祸,死了。
“那好,今天就一个主题,危机面前,我们怎么办。”
温秀娟那晚的确是慌了,跟迟兆天忽一会来硬的,忽一会又是软的。迟兆天印象里,这是一个从不慌的女人,就算全世界的女人慌,她也很镇定。温秀娟曾有一句话,这个世界哪怕全塌了,也不会砸在他们这些人身上。“知道为什么吗?”说这话时温秀娟装作深沉的样子看住他,迟兆天当然说不知道。这是技巧,在温秀娟这样的女人面前,你必须装傻,问什么都不能说知道。果然,温秀娟兴奋了,温秀娟一兴奋,就有好戏看了。这是一个特有意思的女人,不但有智慧有胆量,而且特有野性。
宁百川拿把椅子,在史睿枫面前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得另辟蹊径。”
再也不能跟媒体瞎周旋了。史睿枫发现,最近几天,他也好海宁也好,中了媒体的计。媒体是这样一种存在,凌驾于你又依托你,能帮你锦上添花但绝不为你雪中送炭,不釜底抽薪已经算很够意思。媒体还有一个特点,打算围攻你剿灭你时,就渴望你来澄清你来辩解,越辩它越亢奋,越澄清它越纠缠。
所有的事?温秀娟走后的几天,迟兆天彻底乱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怖袭击着他,人生忽然有了一种宿命。以前迟兆天根本没这种感觉,总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他有能耐操纵一切。可是现在,乌云骤然压顶,他努力去想,温秀娟说的所有的事指哪些,他一件一件去想,几乎要把跟许肖彬认识的前前后后想翻了,想着想着,他的眼前黑暗了,脑子里更是黑暗一片。
我不该这样。史睿枫怪自己不够冷静,太过心急,几场新闻发布会,等于是帮媒体造势,非但没挽回一点影响,反而让迟兆天事件发酵很快。
见他迟疑着不点头,一句宽心的话也不说,温秀娟似是恼怒又似是撒娇般狠狠擂了他一拳:“兆天你知不知道,所有的事他们都知道了,这次我们一个也躲不过去!”
“失误啊。”他冲宁百川说。第二次新闻发布会时,宁百川婉转提醒过他,让他慎重,最好由其他人出面,这样可留回旋余地。他没听,认为这个时候不应该将责任推给别人,他来面对是义不容辞的事。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迟兆天没看到范正乾笑话,却让姓范的先看到了他的笑话。败笔!
“我也是这想法,不能等着挨打,要主动。”
不行!有一天他跟自己说,什么都可以少去,独独这份隐秘的快乐不能少。于是他巧妙变局,利用一些事件,激化了跟南洋周船奉之间的矛盾。迟兆天料定,范正乾哪怕累死,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海宁被周船奉吞食。那就好吧,就让范正乾在这种循环中像灯一样熬尽。迟兆天就跟看连续剧似的,这些年在风风雨雨中享受着摧残和折磨的欢愉,忽然间就舍不得让范正乾老,更舍不得他死,他还想继续看下去呢。
“有人想打口袋战,我们不能钻口袋里,得跳出去,对方看不清我们意图,会自乱阵脚。”
是的,迟兆天相信,范正乾是有痛苦的,不只范正乾,包括他妻子,那个他曾非常敬重的中学老师柳芝,也让他一并拉进了痛苦。拉进痛苦好,你们给我多少,我奉还给你们多少,甚至加倍还给你们。每每想起这些,迟兆天就有一种莫名的快乐,真的是快乐。看到范正乾被工作压弯的腰,被船愁白的头发,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让你做牛做马,终生偿还!到了后来,迟兆天竟发现自己不能少了这份快感,一旦看不到范正乾磨难的样子,看不到他妻子柳芝忧郁百结的惆怅的脸,他的生活就缺了某种味道。
但是那晚温秀娟一点没了得意样,不只是惊慌,零乱极了,说着说着,突然抓住迟兆天的手:“兆天,你可不能学姓范的啊,出卖这种事你可干不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我家肖彬真要是完了,我们一个也活不了。活不了你知道吗?”迟兆天被这话骇住,缓不过神地看住温秀娟。活不了这话,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怎么能活不了呢?
“也不,至少让我们看清了动向。”宁百川半带着宽慰说。
温秀娟后来告诉他自己不怕的理由:“很简单,权力,有什么能让权力的金字塔倒掉呢?”温秀娟笃信,一个人只要站在权力的中央,就没有什么能对他构成威胁。甭看许肖彬只是一区区地级市市长,按温秀娟的说法,权力是可发酵的,权力的奥妙就在于你永远看不清它的背后。“它不是秤能称出的东西。”温秀娟无比得意地说。
“想听听你的看法,能如实讲不?”史睿枫诚心道。
温秀娟喜欢清爽的男生,比如许肖彬原来的秘书。清爽其实就是斯文,这是迟兆天后来才知道的。每个人都有怪癖,都有不可逾越的沟。他是,温秀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