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集团副总裁、海宁船业董事长范正乾不见了(第2 / 12页)
迟兆天的话不仅夸张,且很刺耳,史睿枫仍然强忍着没发作,进一步问道:“为什么?”
比政策更厉害的,是官员的喜好。这点特别有意思,以前在香港,在美国,史睿枫只知道做企业是用不着看人家脸色的,他也不会察言观色,这些对他来说是天生的弱项。打小母亲教会他一样东西,做人要有骨气,不媚不俗,不低头不哈腰。况且在香港或是美国,合作是双方共赢的事,没钱赚的生产,就算你把脸贴上去人家也不会理。内陆却不一样,很不一样,提起这,史睿枫真是感慨万千,甚至有种五年里脱胎换骨的感觉。
“哈哈,跟老范一个腔调,就知道船。睿枫啊,我可对你有些失望,原以为你是科班出身,又有征战美国和香港的经验,到海宁来,能跟我携起手来,重新打开一片新天地。没想转来转去,你还是转到了老路上。行了,这话到此为止,以后别在我面前提,海宁到底该抓什么该放什么,我想我比你们谁都清楚。镜湖这个项目我不可能罢手,相反,接下来我会有大动作,我要让船业全部退出,全部,听懂没,不是谁重谁轻,而是彻底放弃,这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因为这些,史睿枫现在变得敏感,性格中也有了多疑,遇事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就事论事,简单,会由不住地去联想,往复杂里想。生活是最大的老师,人不可能脱离环境,你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身上就会多出什么样的味道。这点现在连陆阿姨都能感觉出。记得上次回港,他正在看央视新闻联播,陆阿姨惊讶地走过来说:“睿,啥时对这感兴趣了,以前可从没见你看这个。”史睿枫只能笑,没法回答。有些问题真是回答不了,比如说他为什么要关注新闻联播,要看那些内陆公务人员才看的报纸和新闻,关注那些本不该关注的事物。有时他自己也惊奇,这些习惯什么时候形成的。
史睿枫看不懂他的意思,他猜测迟兆天可能是借此恫吓他。“董事长——”史睿枫想制止这种滑稽的游戏。他知道母亲为什么老要在他面前提醒了,这人一旦露出原型,的确可憎。
史睿枫跟范正乾搭班子也有五年了,对老范,他仍然不能说是已经了解。现实中的范正乾跟传说中的范叔叔怎么也对不上号,传说中的老范有着极其神秘的色彩,是一个典型的传奇人物,很多故事史睿枫打小就知道,母亲告诉他的。可以说,史睿枫这生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老范。
迟兆天越发歇斯底里,控制不了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在史睿枫面前发飙。史睿枫吃惊地盯住他,如果说以前迟兆天说什么他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天,迟兆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洞穿他的耳膜。这人怎么这样啊,史睿枫打心底里发出鄙视。迟兆天全然不顾,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将两只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摆出一个姿势让史睿枫看。
但到内陆五年,史睿枫几乎没有感受到那种传奇,跟他搭班子的老范不仅传统守旧,且唯唯诺诺。个别时候他都怀疑,老范是被母亲史燕莱神化了,是母亲杜撰出的一个人物。直到跟迟兆天吵过架,史睿枫才明白,他错了。老范这辈子,是被迟兆天毁了,或者说,是被迟家父子毁了!
迟兆天并没打住,继续说:“打开始时,我就不想在船业这一块有任何作为,是他们逼我,非要把大好年华消耗在这该死的产业上。我恨,巴不得它早死,早死!”
那天史睿枫原本不想跟迟兆天吵的,就算迟兆天在他面前撕去伪装,专横凶恶起来,他也没想着吵。他有使命,为了这个神秘的使命,他能忍受一切。但是迟兆天随后说出的一句话彻底激怒了他。
史睿枫没耐心听下去。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更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他冲柳芝说:“大姐你别急,我们正在联系,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每个人心里都是有秘密的,有些秘密能示人,有些绝不。越是深藏的秘密,就越可能惊到自己。史睿枫所以放弃香港的工作,到内陆来,绝不是只为了换个平台,他跟海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这一切,都被他瞒得严实,不让任何人知道罢了。确切地说替他瞒住这些的是母亲,是母亲让他来海宁,也是母亲让他知道自己跟海宁跟迟兆天一家的关系。
柳芝肯定是急疯了,莫名其妙说:“睿枫你问问北京吧,你不是北京有关系嘛,可不能由着他们胡来,姓许的贪,跟我家老范有啥关系啊,很多事我家老范也是被逼的。”
太可怕了。史睿枫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怎样的对手,这是他第一次将迟兆天摆到对手的位置。而之前,不管母亲怎样说,史睿枫都不肯这样做。他怕这样会让海宁陷入更大的灾难。
史睿枫心里很乱,找不到范正乾,他该如何面对许案,如何规避许案即将给海宁带来的冲击?都怪他,没把许案当回事,看来自己还是不够敏感!
“我恨船业,知道吗,恨!我恨跟它有关的所有人,这下你完全明白了吧。哈哈——”迟兆天说着竟然笑起来,面色瞬间变得可怕,带几分狰狞。史睿枫彻底凌乱了,眼前的迟兆天跟他认识的迟兆天判若两人,怎么也对不上号。
史睿枫以前很少关心这些,看到内陆企业的老总们老是在一起探讨政治,打探各类小道消息,包括他的老板、海宁董事长迟兆天,这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政界有个风吹,草还没动,他们这边就已起浪。以前他认为这些很无聊,企业家最该关心的应该是市场,是行业的流变与发展,跟世界的距离,还有科技和技术的进步,管理创新。总之很多。独独应该远离的,就是政治。但内陆企业家谈这些的少,谈官员的多,谈关系的更多。他真不能理解,搞企业跟这些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有,也不至于让企业家们把大把的精力和脑细胞耗费在这上面吧?
就是这句为什么惹恼了迟兆天,史睿枫万万没想到,迟兆天会扔给他一句异常另类的话,另类到让他瞠目结舌。
实践告诉他,错的是他,是他对内陆不了解,对内陆企业所处的环境还有位置不了解,对内陆企业家所处的尴尬境地更缺少了解。现在史睿枫不一样了,他比迟兆天他们更关心这些。是的,企业家真应该关注经营之外的许多事,尤其政策层面的变化。内陆干了五年,史睿枫深深体会到,政策层面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给企业提供无限的商机,提供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也有可能导致灾难。
史睿枫无声地苦笑,人在急昏头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不该说得出来。柳芝急成这样,史睿枫能理解,但他不赞成柳芝的说法。范正乾失踪到底跟许案有没有联系,谁也不敢乱下结论,如果是,那就算机密,他们只能等相关部门通知,而不能乱动用关系。
史睿枫完全让迟兆天弄懵弄傻了,就如大街上走着,突然闯过来一头怪兽。是的,怪兽。加盟海宁这么长时间,史睿枫还从没见过迟兆天如此疯癫。那天他突然明白,迟兆天一直在装,事实上从他加盟海宁那天起,迟兆天就什么想法也有了,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对内陆很多做法,史睿枫一直抱有看法,比如凡事找关系,比如总觉得有什么力量可以拯救自己。这个世界上,谁也拯救不了谁,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不少人的荒唐在于,大家都憎恨不公,呼吁公平,可大家都在想着不公。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讲,他跟柳芝说了几句好话,宽慰一阵,找个机会挂了机。
“吓着你了吧?”迟兆天突然收起脸上笑,走近一步看着他说,“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怎么能伤害你呢,只要你不提度假村,不提船业,不再扰乱我的计划,还是我好兄弟,是海宁的CEO。我知道你有野心,也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可你别拿我当傻子,谁也别拿我当傻子。但是睿枫你不能急,更不能颐指气使,我迟兆天最烦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你还没这资格,你才来海宁几天,五年零一个月又三天,就想命令我?笑话。我郑重向你提个醒,不管谁加盟海宁,也不管谁担任CEO,海宁它姓迟,永远别忘了这点!”
不过从内心里,史睿枫不愿将范正乾跟许案扯一起。就算别人都搅进去,老范也不会,这点史睿枫还是有把握。范正乾是个怪人,或者说,是个正统得跟时代不合拍的人。按常规的思路去解读范正乾,会碰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