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奎这“歹人” 第3节(第1 / 3页)
“哪见过钱的个影影子,说好了给五千,还不都是哄人的。等把你迁下来,说过的话就都忘了,要死要活,是你自个的事,人家哪有那闲心,还管你移民。”乡亲们怨声载道,说的话难听死了。秦西岳又问:“这么大的事,为啥不向上反映?”
“不敢承认是不?那好,秦专家,我也不逼你了,不过请你记住,这件事我会深查下去,如果查出幕后真有支持者,我强伟饶不了他,河阳人民饶不了他,党纪国法更饶不了他”强伟已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充斥着强烈的火药味儿,而且含满了威胁。
“反映?你以为都是王二水啊,没脑子!惹恼了村上和乡上的人,以后还活不活人了?”一句话就把真相给道了出来。原来移民们刚到红沙梁,就有人打过招呼,要他们多干活,少说话,尤其不该说的,千万别说,说多了别怪不客气。有两个跟王二水一样的,掂不清轻重,也想闹闹,结果分地时就给分到了离井最远处,还是没平整过的地。单是把地往好里平,就得多花几千。“人是算账的,哪个轻哪个重,得辨个清楚。多说一句话多花几千块,谁敢说?”那个分了烂地的人冲秦西岳说。
接下来,不用王二水再哀求,秦西岳就主动揽过了这事。一开始,为慎重起见,他还是把话说得很谦虚:“我替你问问,政府不应该说话不算数。”王二水很感动,王二水心想,有了秦西岳出面,他的地,还有钱,很快就能到手。可是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王二水的问题丝毫没进展。秦西岳问过乡里,乡里说这政策是县上定的,应该问县长。秦西岳问县上,县上又说这政策是市里定的,应该问市里。秦西岳最后问到了市里,主管副市长打着哈哈:“这事嘛,当初考虑得不大成熟,结果留了后遗症。这样吧,我跟有关方面说说,能解决尽量解决。”
秦西岳却认定强伟是在侮辱他,走在路上,他还无不悲凉地想,就因自己曾经替老奎说过几句话,就因自己深深地同情着这个失去亲人的老农民,就被莫名其妙地拉入了这场政治漩涡中。
秦西岳就等,两个月又过去了,王二水除了得到乡上一笔二百元的救济款,还有两袋子粮,核心问题,一个也没解决。秦西岳这才相信,世上,真还不大容易找到讲理的地儿,上上下下几十号子领导,真还找不出一个能切切实实为老百姓解决问题的人!
其实这一天,他们两个人都太过激动,如果有一方稍稍冷静些,谈话也不可能以这种方式结束。不过想到这一层,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一天,两个人心里,都是被对方气得锅滚!强伟并不是刻意要把秦西岳咋样,他还有一层意思,想通过秦西岳,把话带到乔国栋那边去,相比秦西岳,强伟更怀疑乔国栋,但他又不能直接找乔国栋发这通火。
后来王二水妻子的病又重了,怀疑是子宫瘤,王二水想拉妻子到县医院做个诊断,没钱。无奈之下,秦西岳掏出一个月工资,先让王二水给妻子看玻
红沙梁村分地时,没分给他,理由很简单,他没交村上的集资款。原来,移民村并不都是移民,沙县这边先派几户过去,等于是那儿的主,移民呢,算是客。村里的规矩,除了县上乡上定的那些,剩下的,就由这几户定。红沙梁因为打井成本高,加上要治理土地,村上定了一个标准,搬迁户每户先交一万,用于打井和修路。王二水哪有一万块钱?他始终认为,五佛那边搬迁时,县乡两级啥条件都没提,更没提这一万的事,等人搬迁下来,这也要收钱,那也要收钱,就连盖房修院子,也要先交三千的宅地费。这不公平!王二水以前当过民办教师,在村里算个文化人,文化人向来多事,向来就不讨人喜欢。结果,他质问得越多,村上就越烦他,乡上就更烦,烦来烦去,就没他的地了。
谁知等搬迁下来,事儿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农委跟财政给的那五千,说是集中划拨到了村上,由村上集中打井。计生委给的这五千,说是等移民村建成以后,由市县乡三级验收合格,才能按规定拨款。王二水认为县上欺骗了他,搬迁时县上的干部并没说这话,而是拿着红头文件,拍着胸脯说,人一到红沙梁,钱就到。王二水的老婆有病,乡上结扎时连惊带吓落下的,一直没钱医,到现在还没好。当时乡上认定是医疗事故,说要赔偿,但也一直没赔到手,这一搬迁,原来的乡政府不管了,说他移了民,算是沙县的人,应该找沙县要。沙县这边呢,说移民跟医疗事故不沾边,哪儿落的病,就得到哪看。王二水来来回回奔了几趟,非但没把遗留的问题解决掉,新的问题又有了。
王二水一家住在地窝子里,住了一年多,还是没分到地,非但没分到地,红沙梁机井里的水,也不让他吃了。从山上带下来的粮食吃尽了,仅有的几个钱也花光了,他的生活陷入了绝境。而且这一年多,他因四处上访,成了搬迁户中的钉子户,县乡村三级干部,见了他就躲,有消息说,乡上已把他列入黑名单,打算将他一家原退到五佛去。
王二水是山区的移民,他家原在五佛,那是一个十年九旱的地儿,山大沟深,而且山里沟里全都光秃秃的,没树。年初把种子撒地里,然后眼巴巴的,等着天爷下雨,等到年底,天爷也没落下几个雨渣子,这日子,就难肠了。难来难去,山里就立不住人了。市上跟县里研究来研究去,决计移民,将五佛山区三百余户人家移到沙县一个叫红沙梁的村子。红沙梁原来是个荒滩,这些年四周都移了民,红沙梁搁在那,就有些难看。将山区的移民搬下来,整个九墩滩就连在了一起,一个崭新的九墩开发区才能建成。为鼓励移民,市县出台了不少优惠政策。其中有两条,对秦西岳触动很大,认为市县政府的确是为民着想。第一条是由农委跟财政局制定的,对这次移民的三百多户,搬迁费由市县两级财政出,每户再补助五千元安家费。第二条是市县两级计生委制定的,为配合计划生育,决计对两女户和独生子女家庭给予五千元补贴,而且优先在红沙梁划拨土地。王二水两个丫头,老婆三年前结扎了,算是两女户。
“荒唐,真是荒唐”骨子里,秦西岳还是一个爱激动的男人,这也许是知识分子的通病,凡事爱发牢骚,爱拿自己的标准去评价事物,可现实往往又离他们的标准甚远。尤其凡事只要一沾了“官”字,就离谱得没边儿,云里雾里,让他们怎么也看不懂,于是乎,他们就用牢骚来代替不满,用不满来表达自己的意志。可光发牢骚顶什么用?喊几句荒唐能解决问题?
强伟被那一声愤怒的摔门声震住了。
这件事算是深深刺痛了秦西岳,也让他的思想发生质的转变。要说他对那些所谓的“破事儿”“烂事儿”“没人管的事儿”真正感兴趣,还就是打这以后。
强伟还想说什么,秦西岳已摔门而出。
就在那段时间,秦西岳利用闲暇,刻意到红沙梁村走了走,跟移民们喧了喧,才发现,王二水说的情况,移民中普遍存在。惟一不同的,是王二水站了出来,其他的人,却吞了、咽了、默默忍受了。
秦西岳被强伟的话激得更怒了,强伟岂止是在误解他,简直是在侮辱、强奸他,他的嘴唇抖着,颤着,心里更是怒火中烧。半天,愤然吼出了两个字:“无聊”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典型的拿老百姓开涮么?”
冷静下来后,秦西岳开始想办法,替王二水想办法。他把王二水手里的文件全要来,看了一晚上,终于确信,王二水告的有道理,上访也有道理。所有的文件,都没提向搬迁户要钱的事,更没提那一万。而且,那两个五千,文件里规定得很清楚,都是人一到红沙梁,就由县财政直接拨付,用于移民盖房安家,而且写清楚是发放到移民手中。
一开始,他也推托着,一则以代表的身份替王二水说话他觉得不大合适,况且自己还不是河阳市选出来的代表,就算人大代表有这个责任,那也得去找河阳市或者沙县的代表。二则,他也怕因此影响到工作,在他心里,治沙是高于一切的。可王二水哭哭啼啼,赖在他房间里不走,说如果不替他做主,他就去省城,去北京。总之,叫王二水的男人是缠上他了。秦西岳原本就不是一个心有多硬的人,加上这些年在基层,亲眼目睹了老百姓的苦,亲耳听了老百姓的难,对老百姓,真是有了一种感情。总感觉现在的老百姓,不好活。于是也就耐着性子,听王二水说。等把王二水的事情听完,他心里,就完全是另一个想法了。
既然有道理,就应该坚持。秦西岳不相信,偌大的世界,找不到一个讲理的地方。市县这么多领导,不会连一个替老百姓办事的都找不到!
做出这样的判断,秦西岳不是没有理由。早在两年前,秦西岳就因一场民告官的事儿,跟强伟闹翻过脸。那时他在沙县蹲点,沙县在腾格里沙漠南缘,胡杨河流域最下游一个县,是沙漠所的重点联系单位,也是全省重点治沙单位。这些年,秦西岳多的时间,都是在沙县度过的,他的五个科研项目,还有三个课题,都跟沙县的生态有关。当时秦西岳还不是太热衷于替老百姓说话,尽管当代表也有两年了,但大部分时间,还有精力,都被工作占着,几乎没有闲暇顾及代表的事。那个叫王二水的农民通过关系找到他时,他还纳闷,凭啥要找到他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