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湖再起血斗 第3节(第3 / 5页)
许恩茂的眼睛也开始发红,他想拉酸枣儿起来,又觉拉得太快不合适,男人死了,应该让她哭上几嗓子。
乡上的干部将群众一个个连劝带说地劝了回去,村口一下子空荡了。
林雅雯迈开步子的一瞬,猛地望见一个人。不远处的沙梁上,红柳丛里,站着一个木雕般的老人,一头乱蓬蓬的白发,满脸胡须,表情凝重得如同秋阳下的一棵沙枣树。
他正是六十岁的治沙英雄陈家声。
死在医院里的正是那个姓楚的推土机手,他叫楚发云,三十二岁,他老婆叫宁酸枣,也是沙乡人。就在当天傍晚,晚饭刚吃过,乡上的干部们还没离开灶房,楚发云的老婆宁酸枣便扑进乡政府院子,进门就喊:“老天爷啊,你不让我活了,我要死给姓朱的看!”喊着喊着,就一头撞向乡政府院内那棵老沙枣树。老沙枣树有些年头了,乡政府还没建起时,它就长在这儿。它的年龄,怕是比这乡上的干部们都大。
副书记许恩茂闻声跑出来,宁酸枣没撞树上,撞偏了,她的头不偏不倚就给钻在了树边一簇花里。花是迎春花,开得正艳,宁酸枣的脸上破了几道口子,血渗出来,染得那张脸花一道子,红一道子,很有看头。撞落的花瓣有几瓣落在她头发上,有几瓣,顺着她浑圆的肩膀还有圆丢丢的身子慢慢落下来,看上去她就像黄昏里被风吹进来的一朵花,只是不幸在乡政府院里飘零了。
林雅雯却忽然不知说啥了。
村口死一般寂静。
过了半天,她又道:“听我一句话,让他们带人走,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就算你们有天大的理由,触犯国法谁也救不了你们。”说着,她走向警车,一个个地,依次看着那些戴手铐的人。刚才还不屑一顾的脸这阵儿全都布上了暗云,有两个愣头青已在车里哭了起来。看来死人的事没谁不怕。林雅雯最后站在陈喜娃面前,忍了几忍才说:“你对得起你爹吗,他养你三十年,就是为了让你打人放火?”
陈喜娃双手蒙住脸,不望林雅雯,也不说话。
半天,他的哭号声在车里野起来。
“酸枣儿,你做啥哩,快起来。”许恩茂眼看宁酸枣又要撞树,忙喊。
“我不活了,活不下去了,我的天呀,朱世帮,你赔我男人。我死去的冤家啊……”
宁酸枣这次没撞树,怕再次撞不准,让人笑话,索性就躺在院里,花坛前,打滚撒泼,哭闹起来。
她的哭是沙乡很标准的那种哭,长一声,短三声,中间欷歔一片,还要夹杂着喊上几声哎呀呀,抑扬顿挫,悲怆有力,很能感染人。
果然,宁酸枣还没哭上十分钟,灶房里就有人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睛发湿,也想跟着哭了。
那野腾腾的哭号,一下子就把沙漠扯了个紧。
“让开,让车走。”林雅雯最后对拦路的老人略略有些威严地说。
“使不得呀,林县长!抓去是要吃枪子的呀。林县长,你救救娃们吧!”几个老人突然跪在她面前,磕起了头。林雅雯艰难地掉转头,望着天。
沙漠的天蓝得令人心惊。
警车缓缓地启动了。几个老人不甘心扑过去要抱车轱辘,让胡二魁一顿脚踢到了边上。老人们猛一下抱头痛哭,哭声撕扯在沙漠里,久久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