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绝地反击(第3 / 5页)
卓小梅还发现,于清萍生着一双特别好看的手。这双手白净丰腴,修长灵活,在茶具之间往来翻飞着,像扇动着翅膀的美丽的白色小鸟。卓小梅好像从没注意到于清萍还有这么一双迷人的手。她感到非常奇怪,幼儿园老师天天要搞卫生,服侍孩子,大家的手都粗糙得柴棍一般,于清萍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自己一双手保护得这么完好。手是女人的第二面孑L,卓小梅都暗自嫉妒起眼前这个女人来了。
到得蓓蓓幼儿园门外,三人下车,迈进大门。这是宁蓓蓓做园长时定下的规矩,为确保孩子安全,机动车辆不能入园,罗家豪的也不例外。
水很快就开了,于清萍取过水壶,将热腾腾的开水冲往紫砂壶中,刮去壶口泡沫.盖上壶盖。然后烫洗公道杯,以及闻香杯和喝茶用的小瓷杯。弄好杯子,壶中茶水也刚好泡成。先将茶水注入公道杯,再来回往两只闻香杯里倒茶水,及至快满的时候,才拿小瓷杯倒扣上去,双手捏住两个杯底,手腕一旋,极迅地倒过来。一边给卓小梅讲解,什么高山流水,春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一套套,娴熟得体,看得卓小梅眼睛都花了。
卓小梅已经大半年没来过蓓蓓幼儿园了,抬眼一望,只见里面的环境大为改观,草木森森,花团锦簇。还添了不少设施。滑梯、摇椅、秋千、翘翘板等一应俱全,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处时新公园。睹物思人,郑玉蓉感叹道:“这可都是蓓蓓姐一手操办的。在她的苦心经营下,园里的内部管理越来越规范,教育教学一年一个大台阶,教育管理部门和家长各方面都给予了充分肯定。现在又有了这么好的外部环境,生源更加丰富,在园孩子早已满员,还有好多孩子想进来,我们都没法接收了,家长跑关系说好话也没用。看蓓蓓姐那劲头,我还以为她是想将这个园长长期做下去呢,不想她忽然提腿就走掉了。”
壶中茶味渐淡,于清萍又泡上一壶。卓小梅一副兴致勃勃,乐此不疲的样子。她是铁了心要奉陪到底的。何况有于清萍的茶艺可供欣赏和品味,实在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出了车站,卓小梅扬了手正要去邀的士,一部2000型桑塔纳挨了过来,停在她脚边。竟是罗家豪。卓小梅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卓小梅喝口茶,说:“在我的印象中,俗人总喜欢附庸风雅,相反雅士却爱说自己是俗人。”于清萍说:“领导表扬我了。实话实说,我确实喜欢喝铁观音,但最多也就粒粒香高山青和兰贵人之类,还不敢喝这么高档的千里香。品级太高的茶偶尔喝喝可以,喝多了,想再把级别降下来,那就难了。”卓小梅说:“茶客们都爱说这种话。也许是由俭及奢易,由奢及俭难吧。就好比做领导的,都是能上不能下,提拔使用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一旦降级使用,那就太痛苦了。”于清萍说:“人同此心嘛。都是能理解的。”
罗家豪从里面打开门,让两人上了车。这才往后偏了偏头,说:“我今天在这里摆出租,已经摆了半个多小时,才好不容易拉到你们这趟客。”卓小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望着身旁的郑玉蓉,说:“还说文化局的人去了罗总公司,你真会编故事嘛。”郑玉蓉说:“我哪里有这样的天才?是罗总编好后说给我的。”
喝到好茶,难免不谈价论值。于清萍问道:“这可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铁观音了,价格一定不菲吧?”卓小梅笑道:“我不止一次听茶友们说过,好茶还得有好心境去体会,好茶在前,是从不会分心去想价格问题的。”于清萍说:“这倒也是。有一年我去福州,朋友送我两盒铁观音,我见上面没有标价,以为是朋友故意把标签撕掉了,过后打听,才知道茶叶不比一般商品,是不兴标价的,标了价便透着了俗气。后来我注意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那边的茶叶都不贴标签。只可惜我是俗人,喝到好茶,没法不去想价钱。”
卓小梅正举杯要往嘴边搁,心一惊,手便僵住了。也不敢抬头去望对方,眼睛盯着杯中澄黄的茶汁,暗自思忖道,原来这个于清萍早把你的来意看了个透彻。卓小梅悄悄抽一口气,不出声地骂自己道:卓小梅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见宁蓓蓓的眉毛往上扬了扬,卓小梅调侃道:“罗总还补充了一句: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宁蓓蓓同志开着。”宁蓓蓓打卓小梅一下,说:“去你的吧。我宁蓓蓓何许人也?事情没看准,会这么贸然跑出去!我完全用不着他姓罗的瞎操心。”
于清萍再次给两个杯子都倒了茶水,也不等卓小梅伸手,便先拿过自己的杯子,仰脖倒入口中。然后挑动细长的眉头,望着卓小梅,似笑非笑道:“卓大局长带着两包如此高级的千里香,难道真是来换我这个故事的?”
刚才的服务员走了回来,拿着话筒说车来了,要大家上车。卓小梅和郑玉蓉帮着提了行李,送宁蓓蓓去上车。因为是过路车,停留时间不久,两人给宁蓓蓓把行李放好,便准备下车。一直大大咧咧的宁蓓蓓这下再也坚持不住了,一头扑入卓小梅怀里,嘤嘤啜泣起来。卓小梅知道她并不是为离别伤心,却又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得拍着她耸动着的肩膀,说道:“在那边安定下来后,给我和玉蓉打电话。以后有机会,我们过去看你。”
没想到铁观音不仅好喝,后面的故事也这么神奇动听。卓小梅说:“两包千里香换得这么一个有趣的故事,还真划得来。”
卓小梅收回目光,投向身旁的窗外。城市的上空灰蒙蒙的,像想哭的孩子的脸。三人都无话可说,车上一时变得有些沉闷。最后还是卓小梅开了腔:“家豪你真的不应该待在车站外面。在候车室里,蓓蓓过不了两分钟就要往门口瞄一眼,她好希望你去送送她的。”
见于清萍这么喜欢千里香,卓小梅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
罗家豪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说:“你两个都在,我一个大男人在旁边,不影响你们说话?”卓小梅说:“原来你是嫌我和玉蓉碍事。”
接下来便是慢慢品茗了。卓小梅学于清萍样,将闻香杯捧到鼻子底下,轻轻搓揉起来。那浓郁馨香便缭绕而至,透过鼻翼,直逼肺腑。再轻轻抿上一口,顿觉齿颊含香,五脏澄明。于清萍比卓小梅更加投人,仿佛一下子就被这绵厚的芬芳打动了,忍不住叹道:“多好的铁观音!人生有这么美的茶水滋润,亦复何求?”
进了城,罗家豪也不征求卓小梅的意见.方向盘一打,开着车往蓓蓓幼儿园奔。卓小梅说:“怎么不送我回机关幼儿园?园里一摊子事正等着我回去处理呢。”罗家豪说:“大园长好久没关心关心蓓蓓幼儿园了,今天咱们既然凑在了一起,顺便请你去指导指导。”
没说上两句,汽笛响起,宁蓓蓓只得放卓小梅两个下了车。
“相传许多许多年以前,一天福建安溪镇有位老茶农扛着茶锄,上山去种茶。”于清萍将杯中茶水一口喝下,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娓娓道来。“老茶农劳作多时,口中生渴,朝山下走去,欲往溪边饮水解渴。眼见得已快接近溪边,不想老茶农脚下一滑,仰面摔倒在地。老茶农骂句粗话,正要爬起来,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坡前霞光闪烁,观音时隐时显。这让老茶农很是惊奇,揉揉眼睛细瞧,但见霞光笼罩之下,只有树影婆娑,已无观音玉容。树像茶树,好像又跟其他茶树似有不同。这让老茶农更加诧异,水也顾不得喝了,忙走上前去。此时霞光也消失了,唯余茶树峭立于前,枝繁叶盛,绿意盈盈。老茶农很是欣喜,以为茶树是观音有意赠予自己的圣物,心下暗自给它取名观音树。还顺手摘下几片青翠欲滴的叶子,放手上掂量了一下,明显感觉比别的茶树叶片厚重得多,铁一般沉实。忍不住放口中细嚼起来。嚼第一口,还有些苦涩。嚼第二口,便觉唇齿清润,喉舌生津。嚼到第三口.已是满口芬芳,脾肺溢香,心明眼亮。老茶农不再觉得干渴,一直劳作到夕阳西下,也没想起要喝水解渴。第二天上山劳作口渴时,又到树下摘了观音树叶咀嚼,感受如昨。一连十余天,都是如此。后来山上工夫做完.老茶农本来是不用上山的,可一出家门.便不由自主朝山上走去。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不知不觉又到了观音树下,摘了树叶塞进嘴里。老茶农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没法离开这棵观音树了。想想不可能扔下其他农活,天天上山,便摘了一大把观音树叶带回去,制成茶叶,日日泡饮,竞比别的茶叶香浓味酽。以后老茶农便在山上广种观音树,制茶自饮,同时赠给乡邻亲友共享。观音树叶制成的茶叶珠圆玉润,特别好看,又比一般茶叶厚重,茶客们都说是美如观音重如铁,慢慢铁观音的芳名也就传扬开来,普天之下,无人不晓。”
两个刚在地上站稳,列车就启动了。只见宁蓓蓓的脸贴在窗玻璃上,朝她们扬着手。两人追了几步,宁蓓蓓的脸和手越来越模糊,很快就瞧不见了。望着远去的车尾,卓小梅忽觉有些心酸,掏出纸巾捏了捏鼻子。
此时于清萍又往杯里倒上茶水,说:“卓局长知道铁观音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卓小梅摇头.说:“倒是从没听说过,只觉得铁观音这名字有些特别。”于清萍说:“有句话叫做美如观音,沉如铁,就是说的铁观音。”卓小梅说:“这说法挺新鲜的。”
出站的时候,卓小梅说:“玉蓉你也看到了,蓓蓓对家豪真是一往情深,他也不来给人家送送行,确实有些不地道。”郑玉蓉说:“罗总当然想跟蓓蓓姐见上一面,可他怕她受不了,所以才让我来做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