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物质 （约克郡，伯毕）（第2 / 7页）

又过了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开采工作面。尼尔把车停在地道边上，在两辆同款福特“全顺”之后。他停车很讲究，仿佛停在郊区街道上，仔细将车轮摆正。

克里斯托弗用手指尖挑出两个点，一个在黄线上，一个在粉线上。他停了一下，屏保图片换成了高饱和度的白色海滩，碧海银沙，椰林树影。与此同时，天鹅座的WIMP风正穿过我们的身体。

“可真是令人欣慰。”

克里斯托弗不假思索道：“为了拓展我们的认知边界，为了赋予生命意义。如果不去探索，我们就相当于什么也没做，只是干等着而已。”

我们回到车上，尼尔说：“这样的工作如何？我就靠干这活儿领工资呢！”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我们猛地靠向座位，车子再次冲进巷道。

“你为什么要寻找暗物质呢？”我问。

尼尔的方向感令我非常吃惊，他没拿地图，路上也没有路标，那么多岔路转角，他总是毫不犹豫地闯过去。

我们沿着坡道向上走，来到一处钾矿层。尼尔一踩刹车，灰尘四起。他跳下车，从地道墙壁上抠下一片钾矿石递给我。它像肉一样粉红，零星夹杂着银色的云母。令人惊讶的是，它掂在手里非常轻，像漂浮在手心上似的。

在修道院后的山坡上，被称作“滑动裂隙”的地质结构在岩石中缓缓开合，喷射出地底的温热气息。寒冷的天气里，那山坡像在呼吸，仿佛大地也有了生命。在西多会修士来到这个河谷的几千年以前，新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的人们就曾在这些滑动裂隙中举行仪式。这些仪式跟宗教信仰有关，也可能涉及献祭。死者的遗骨被放入裂隙的岩石中，这也是一种“湮灭产物”。

“舔一下试试。”尼尔说。它嗞嗞地融化在我的舌尖，有一股金属与血的味道。我想把它全吃下去。

我想到了伯毕西部的里沃兹修道院，它位于一个肥沃的河谷，是西多会修士为了举行弥撒而修建的。修士们用铁矿石建造了高耸的墙壁和漂亮的穹顶，结构轻盈。类似的修道院遍布世界各地，形成了一张大网。在网中，人们对着一个并不轻易回应的至高存在祈祷着。

一小股水流从顶部的裂缝冒出，贴着石壁流了下来。尼尔指着上面说：“我们刚刚越过了海岸线，现在在海底了！”

这时，仿佛这句话突然进入他的脑海并留下一条轨迹，他说道：“一切都会产生火花。”之后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问：“如果你出了事，当然只是做个假设，我该怎么出去？”

克里斯托弗说：“现在，你看到的是宇宙中最小尺度的事件。那些彩色的线就是我们的放大镜。”

“不确定的话，就跟着车轮印子走，”他喊道，“如果我真挂了，记着一直迎着风走，你就能出去！”他又指了指上面，“我们已经开出大洋航线了。想想船上的船长们，他们可想不到下面正有人跟他们赛跑呢！”

他说：“熟悉了之后，你会发现这个数据非常美。”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等着我继续说下去——他被问过这个问题，回答前想听听我还会说些什么。屏保图片又变成了纳米比亚索苏维来的沙丘。

“岩盐和钾盐都可以溶于水，”尼尔说，“要在海底采矿，这就是个问题了。要一直抽水，才能保证矿场正常运作。每分钟抽一千加仑，这意味着每年会产生三百万英镑的电费。过去俄罗斯人和加拿大人都曾因控水不当失去他们的钾盐矿。”

“寻找暗物质是不是一种类似信仰的行为？”我问他。

“不久前，这里也发了大水，每分钟有三千五百加仑的水涌进来，持续了八周。我们一度以为矿场要废了，可不知怎么回事那裂缝慢慢缩小，水流也减缓了。不过谁也说不准哪天会不会再次发生这种事。”

他又沉默了。我等着。电脑屏保图片切换成了秋天的美国优胜美地国家公园，酋长岩上覆盖着初雪。克里斯托弗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