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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看见 -英国-(第1 / 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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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个。”肖恩边说边用手指着前方。一棵老赤杨树矗立在那儿,在最低的树枝与树干交叉处,露出一截弧形的金属刀锋,其余部分已完全没入树皮,看不见了。

“那是把镰刀,几十年前有人把它忘在那儿了。树就这样包裹着它生长,把刀刃吞进体内。刀柄也已腐烂了。”

菜园里,黑刺李围栏的背风处挂着两个赭红色的蜂巢。蜂巢口连着斜木板,往里看一片漆黑。蜂群沿着木板爬进去,又嗡嗡地飞出来。

獾穴、鼠丘、蜂道、被吞没的镰刀、蜂巢、矿口……目之所及,全是埋葬与挖掘的痕迹。甚至连坐落在白云石斜坡上的房子,也是洞穴的一部分。

此地的居民肖恩·博罗代尔说:“门迪普是采矿之国,也是洞穴之国,但最重要的是——墓葬之国。这片土地上有数百座青铜器时代留下的古坟,有的还和纪念碑、巨石柱等一同构成大规模的仪式性建筑群。考古学家兼牧师约翰·斯金纳(Reverend John Skinner)在其中一座古坟中发现了一枚琥珀,它困住了一只蜜蜂。这枚琥珀保存完好,连蜜蜂腿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早秋的傍晚,不合时节的炎热。空气在阳光下仿佛熠熠有光,车门滚烫,让人不敢触摸。博罗代尔夫妇的家却像储藏室一样凉快。他们的房子建在奈特尔布里奇峡谷侧翼的荫蔽处,十分安静。成堆的棋牌玩具摞在门廊,摇摇欲坠。门廊旁边,一盆盆薄荷、百里香、迷迭香开得正盛。大门台阶上嵌着一枚很大的菊石化石,多年的踩踏已将它打磨得发亮。花园里,有一根高耸的图腾木柱,向外伸展的两翼上挂着两件衣服,形似真人。

“那是我们的‘洞穴装’。”肖恩一边说,一边朝那两件衣服摆了摆手,“严格说,它们是化学防护服,是我从东欧弄来的,对我们很有用,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肖恩、简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在这个童话般的小屋里已经住了好几年。屋子的前主人常在这里举行降神会<a id="noteBack_Ⅰ" href="#note_Ⅰ">(Ⅰ)</a>,她深信自己能够跟死者对话。小屋西面是一片不太平坦的田野,沿着山坡向上延伸,最终止于山脊处的白蜡树林。一条小溪随着山势汩汩而下,绕过屋子流向远方。

我来到门迪普,是为了学习如何在黑暗中视物。肖恩对门迪普的地上和地下环境了如指掌。他是养蜂人、洞穴探险家、徒步爱好者,同时还是个才华横溢的诗人。他有一头黑色卷发,为人非常绅士。多年来他一直以门迪普地下世界为题材创作诗歌和文章,已经写了很多,有些诗甚至是在地下写的。他到过铅矿场、铁矿道、石灰岩采石场、墓穴遗址、冷战时期的地窖,还有绵延无尽的基岩上蜂窝般的天然洞穴和地道。神话中关于地下世界的动人故事令肖恩着迷——但丁(Dante Alighieri)和维吉尔(Publius Vergilius Maro)、珀耳塞福涅和德墨忒尔、欧律狄刻、俄耳甫斯和养蜂者阿里斯泰俄斯。和地底相关联的,那种视觉上的黑暗和失明体验同样冲击着他。他关于地下世界的诗作让我感到陌生又诡异。那些诗里,深时被赋予了发言权,泥土扰动,岩石出声。因为诗人的关注,逝者得以短暂复活。

埋藏(萨默塞特郡,门迪普)

黑暗中,一具幼童遗骨静静地躺在一处石灰岩崖架上,它已经超过一万年没见过日光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方解石被逐渐溶蚀,像银漆一般在岩石周围流动,这具遗骨也随之结晶。

一七九七年一月的一天,两个年轻人在英国萨默塞特郡的门迪普丘陵抓野兔。他们顺着峡谷的山坡往下冲,一只兔子奔跑着躲进了巨石堆。两人饿坏了,很想抓到这只兔子,于是他们搬开一些石头——“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是,石头下面竟然是一条地下通道。”<a id="noteBack_17" href="#note_17">[1]</a>顺着陡峭的通道,他们走至那个石灰岩崖架,进入了“一个又高又大的洞穴,顶部和侧壁都刻着极为奇异的花纹”。

冬日的阳光照进通道,点亮了洞穴。他们看出,这是一个藏骸所。地上以及左侧的石台上是散落的骨块和完整的骨骸,它们“四散遗落,几乎已经变成石头”。阳光为洞中方解石所反射、折射,让遗骨闪闪发光,有些骨头上落有红色的赭石灰。一个巨大的单体钟乳石从顶部垂下,轻敲一下,便会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响彻洞穴。钟乳石已经延伸到地面,开始吞并地上的骨骸,有枚头骨已嵌入其中,此外还有一根大腿骨和两颗牙齿——牙釉质还完好。

除了人骨,洞穴里还有动物的遗骸:棕熊的牙齿、赤鹿角制成的带刺的枪头,以及猞猁、狐狸、野猫、狼的骨头。一些献祭用品也被留在了这里:十六枚穿了孔的玉黍螺壳——如果串成项链,佩戴时螺壳尖会一致朝外;七枚菊石化石,螺身弯曲的弧线被磨得平滑发亮。

门迪普丘陵位于布里斯托尔以南、巴斯以西。天气晴朗的时候,从门迪普的最南边望去,可以看到格拉斯顿伯里突岩耸立在水源丰富的萨默塞特平原上。丘陵绵延近三十英里,从西至东往海的方向逐渐缩窄,一直到布里斯托尔海峡附近。这里的地质状况比较复杂,但主要是石灰岩构成的山脉和陆地。用亚瑟·柯南·道尔(Arthur Conan Doyle)的话说:“……这片大地之下是空的,倘若用一把巨锤敲击,它便会像鼓一样隆隆作响,或者彻底塌陷,露出一片巨大的地下海洋。”<a id="noteBack_18" href="#note_18">[2]</a>

水溶性是石灰岩的第一特性。雨水吸收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从而具有弱酸性,会逐渐侵蚀石灰岩,慢慢加深石灰岩表面的孔洞、岩沟和石脊,也慢慢塑造着迷宫一般的裂缝和岩洞。流水也会改变岩石的形状。从大地深处冒出的地热水啮噬着岩石,为它们赋形。石灰岩地形有着肺一般的内部结构,总有许多秘密空间,大得惊人。泥坑、落水洞,以及河床上那些让溪流渐渐消失的地下水入口——都是通向广阔地下世界的大门。爱尔兰作家、制图师蒂姆·罗宾逊(Tim Robinson)研究、绘制石灰岩已有四十余年,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石灰岩制造的假象。多年的经验让他笃定:“我一点也不信任那些空间。”<a id="noteBack_19" href="#note_19">[3]</a>“我带你去看看花园吧。”肖恩说。

小屋所在的斜坡向下延伸至溪流的主干处,我们在岸边停下。清澈得几乎透明的溪水中,小鳟鱼自由地浮潜着。

“这里的水是硬化水,”肖恩说,“碳酸钙含量非常高。如果树枝或树叶掉进河里,再捡出来会带着一层白色的石壳。”

绿黑相间的豆娘在水流上方飞舞,马蝇寻觅着血的气息。

后来的研究证实,这些人类遗骸已有一万多年历史,其中既有大人,也有孩童和婴儿。他们的体格显示出长期营养不良的迹象。成年人身高只有五英尺多,小孩的臼齿几乎没有磨损。研究者们逐渐了解到,这个如今被称为“艾弗林山洞”的神秘洞穴,在遥远的中石器时代,曾有大约一个世纪被用作公墓。那时,世界上大部分水资源还封存在冰川里,海平面比现在低得多,如今的布里斯托尔海峡和北海的大部分水域还不存在。人们可以从门迪普往北经陆路走到威尔士,或者向东途经多格兰抵达法国和荷兰。

艾弗林山洞遗迹表明,一批采集狩猎者曾在门迪普区域居住繁衍了两三代,并将这个山洞作为他们的陵墓。这些人寿命很短,生活极其艰辛,长期面临食物和能量的匮乏。然而他们不辞辛苦,小心而仔细地把死去的同胞抬到这个位于山腰的洞穴里,安放妥当,在逝者身边留下重要的物品和动物骨头。每次他们都需要重新打开入口,完成埋葬后再次封闭。

游荡的、饥饿的人们,渴望一个稳妥的地方安葬死去的族人,希望这个地方允许他们一段时间后再次返回。在英国,此后四千年未再出现可以和这间墓室相提并论的墓地。

尽管活着的人才是最需要我们殷切关照的,但对待逝者,我们总是比生者更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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