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 (挪威,安多亚)(第1 / 9页)
接着他说:“这是英格丽德!”
英格丽德穿着红色毛茸茸的利物浦足球俱乐部拖鞋,抱着一个小婴儿。她无比友善地冲我微笑,对不能和我握手表示歉意。
“这是我们的孙女,西格莉德。”英格丽德说,“壶里有咖啡。来,坐下,随意一点就好。”
比约纳尔笑个不停。那笑声从他胸腔深处发出,爆炸般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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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安多亚的途中,罗弗敦群岛的暴风雪渐渐减弱,最终平息。在安多亚的第一天结束于一个无云的黄昏,我在群岛最北端的小镇安德内斯落脚。这儿有着宽阔的街道、难挨的冬季,还可以夜间航海。当地的烟囱都装着镀铬的盖子。一只喜鹊在路灯上叽叽喳喳。空气中飘着一团紫罗兰色的薄雾,寒冷逼人。山峰都带着精巧的雪脊。小镇远处是开阔的海面。从这里向北一百英里全是海洋,再过去便是斯瓦尔巴群岛。
日落景色堪称“富丽堂皇”,群山之后,仿佛铺满了紫色和橙色的缎子。晚些时候,海面上升起一轮白月。
第二天早上,我去看望比约纳尔和英格丽德。他们住在安德内斯以南几英里处,房子背对道路,东面是将该岛和挪威大陆分开的海峡,车库边立着不少滑雪橇和滑雪杆。
“我有四只宠物,”在北纬六十九点三一度,比约纳尔·尼科莱森告诉我,“两只猫,两只海鹰。我在海边的‘王座’旁,喂它们吃全世界最好的鱼!”
他放声大笑,从客厅的窗户指向东边:铺满白雪的山坡下是一片石滩,毗邻一道几英里宽的峡湾。峡湾里的水呈钢青色,洋流经过处波涛汹涌。峡湾对面,几排雪峰在夕阳中熠熠闪光。它们的姿态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山峰都任性,像女巫帽、鲨鱼鳍还有撑开的手指,个个都如被擦亮的白瓷。不过我没看到他说的“王座”。
“用这个试试。”他递给我一副望远镜,镜片擦得很亮。镜筒套着黑色皮套,有些地方已磨成了棕色。左镜筒背面刻着一个纳粹鹰徽。
“纳粹国防军军用品,”比约纳尔说,“镜片做得漂亮。原本属于一个纳粹军官。我父亲去世前,问我想要他什么东西。我说:‘就一件,你从德国人手里弄来的那副望远镜。’”
我举起望远镜,海岸线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能摸到。十字准线漂浮在视野中,我沿着海滩往右扫视,没看到,又向左扫回来,果然看见一个像椅子似的东西,高六七英尺,用漂流木连捆带钉制成。它看起来正像是维斯特洛的铁王座。
我按了按门铃,门开了,是比约纳尔。他格外热情地迎接我,伸出一只大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则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我一下子便落入比约纳尔·尼科莱森手中,接下来很多天,我都不会离开这儿。
“进来,进来!”
我猜他大概六十岁,也可能五十或七十吧。黑色皮质鸭舌帽,花白的短胡子,灰色的羊毛渔夫套头衫。他手臂粗壮,胸膛宽阔,两腿距离稍宽。他一笑便笑得很开,大笑时更甚。他还拥有一双我见过的最奇异的眼睛。
比约纳尔的瞳仁是白蓝色的,颜色浅得仿佛失明了似的。那是一双先知之眼,目光极其坚定。他抓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感觉那双眼睛直指人心,要将我看穿。
“每次打了一整天鱼回来,我都会喂一条真鳕或绿青鳕给我的鹰吃。就在我那椅子旁。”
“比约纳尔,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把海鹰当宠物的人。”
“我还是更喜欢猫。”比约纳尔说。
“和狗或鹰比吗?”
“跟人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