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之地(Ⅰ) (芬兰,奥尔基卢奥托)(第1 / 6页)
因此,要用机器把乏燃料棒从反应堆中取出,这个过程要保证始终在水下或其他屏蔽液体中进行,送到深处的乏燃料池中储存数年后,再做回收处理或放入干式贮存桶。在乏燃料池里,水会慢慢吸收乏燃料棒上的粒子霰继而升温,因此乏燃料池里的水必须不断冷却和循环,以防水沸腾蒸发,令乏燃料棒失去屏蔽,造成灾难性后果。
即便在池中浸泡了几十年,乏燃料棒依然温度很高,且具有毒性和放射性。唯一能令它们对生物圈无害的方式,要借助长期的自然衰变。高放射性核废料的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数万年,在这段时间里,乏燃料必须安全封存,与空气、阳光、水及生命体隔离开。
车前灯的光束下雪花飘舞。我来这儿是为了参观一个埋葬地,也为了埋葬一些私人物品。抵达世界尽头时,天色已晚。回到地面时,也将是同样的光景。
注意了,我们是认真的。传递这个信息对我们来说事关重大。我们的文化被视为重要的。
我们将告诉你地下暗藏着什么,为什么不应该打扰此地,以及如果你这么做了,将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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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芬兰西南部的奥尔基卢奥托岛的基岩深处,一座坟墓正在建造中。<a id="noteBack_192" href="#note_192">[1]</a>设计者希望这座坟墓不仅要比设计它的人更长寿,而且要比设计它的物种整体都更长寿。他们希望,这座坟墓在未来十万年内都不需要修缮维护,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将来的冰河期。十万年前,撒哈拉中曾有三个大型河流系统。十万年前,解剖学意义上的现代人类才刚刚开始走出非洲。最古老的金字塔约有四千六百年的历史,现存最古老的教堂历史尚不足两千年。
桦树、桦树、松树、桦树、空地、蓝色农舍。低河谷,木桥。一切都冻结了:河流、树木、草丛、田野。粉红色的花岗岩峭壁,其上有黄色冰瀑溢出。松树间的巨石,一块块如房屋般大小。黑色的乌鸦从一只死狐狸的白色肋骨上撕下红色的肉。寒鸦,寒鸦。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地下电台播放着金发女郎乐队(Blondie)的《原子》(Atomic)。
带有海浪纹路的蛇在柏油路面上一较高下。雪花在车前灯的光束中旋转。灰色的空气怎么也亮不起来。一个男孩骑着立背式的弯把自行车,背挺得直直的,飞快经过挂在白色柱子上的蓝色信箱。银灰色的片麻岩与云母、冰一起迅速闪过。
这里不是荣誉之地。
这座芬兰坟墓有着有史以来最严格的封闭规程,它比法老墓穴安全,也比任何超严密监狱安全。除了地质原因外,任何外力都无法取出存放在这座坟墓里的东西。
这座坟墓是后人类建筑的一场实验,它叫“翁卡洛”(Onkalo),芬兰语意思是“洞穴”或“隐藏之地”。将隐藏在翁卡洛的是高放射性核废料,它大概是人类制造的最黑暗的物质。
从核废料开始产生以来,我们一直未能找到妥善处理的方法。铀产生于约六十六亿年前的超新星爆炸,是构成地球的太空尘埃的一部分。铀在地壳中和锡、钨一样常见,分散在我们脚下的岩层中。我们最终学会了如何将铀转化为能量和武器,但这个过程较为缓慢且代价高昂,充满奇迹,也遍布伤害。我们知道如何用铀发电,也知道如何用铀制造死亡,但我们仍然不知道利用铀之后怎么才能最好地处理铀废料。据估计,目前全球仍有超过二十五万吨的高放射性核废料需要进行最终储存,此外,每年都会再增加约一万两千吨。
在加拿大、俄罗斯、澳大利亚、哈萨克斯坦,铀都作为矿产被开采出来,或许格陵兰岛南部很快也将如此。矿石经过粉碎和碾磨,用酸浸出铀,转化为气体,再经浓缩和固结,最后被加工成铀芯块。一粒直径一厘米、长一厘米的浓缩铀芯块一般可释放出相当于一吨煤的能量。这些铀芯块被密封在通常由锆合金制成的发光的燃料棒中,成千上万根燃料棒捆绑在一起放置在反应堆芯中,裂变即从这里开始。裂变产生的热量用以生成蒸气,蒸气再被导入汽轮机,带动汽轮机叶片转动从而产生电力。
一旦裂变过程减缓,效率降到阈值之下,就必须更换燃料棒。但取出的乏燃料棒温度仍然很高,且带有致命的辐射。不稳定的铀氧化物继续放射出阿尔法和贝塔粒子,以及伽马波。如果你不加防护地站在一堆刚从反应堆堆芯取出来的乏燃料棒旁,放射性物质会侵入你的身体,破坏细胞,腐蚀DNA。几小时内,你便会呕吐、大出血,继而死亡。
过了桥就到了那座岛上。桥的两边都是盐沼,大海中满是碎冰。风拂过僵硬的芦苇,椋鸟在芦苇丛上方挥着黑色的翅膀。离岸半英里的海面结了冰。半明半暗中,海湾远处目不可及的地方,似乎有三十英尺高的巨浪在向西移动。
这里没有值得纪念的崇高事迹。
风停的时候,雪便静了;风一刮起来,雪就像进入了超高速状态。双层铁丝网围栏。三座巨大的建筑出现在暴风雪中,横跨海湾,朝岛屿顶端而去。穹顶、高塔、石墙——巨大的灰色轮廓显现又淡去。周围的海冰已尽数融化,大海本不应如此。两辆卡车轧着嘎吱作响的冰驶过。
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里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危险可憎。
地下电台播放着流浪者乐队(The Trammps)的《迪斯科地狱》(Disco Infer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