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 / 48页)
“还不是?”
站在热辣辣的阳光下的莱文,决定进行一项小小的实验。他把双手拢在嘴边,模仿着发出这种喇叭似的叫声。虽然模仿得不是很像,但是领头的副栉龙马上抬起头来,东张西望起来。接着它低低地叫了一声,回应莱文。
“不是。人类婴儿出生于未成熟状态,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大脑尚未发育成形。他们出生时并不具备许多与生俱来的本能行为。一个新生儿会本能地吮吸和抓握,但大致也就如此了。复杂的人类行为绝非出自本能。于是,人类社会不得不发展教育来训练孩子们的大脑,教他们如何行动。每一个人类社会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教孩子们学习正确的行为方式。只要观察一下某个热带雨林中一个较简单的社会,就不难发现,每个孩子都出生在一个负责帮助抚育孩子的成人关系网之中。不仅有父母亲,还有祖父母、七大姑、八大姨,以及部落的其他长辈。他们有的教孩子狩猎、采集食物或编织,有的则教给孩子关于性或战争的知识,各司其职,分工明确。比方说,假如某个孩子得不到母亲的兄弟姊妹中某个人的特别指教,人们就会一起商量并指定一个替代者。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抚育孩子是社会存在的首要原因。这便是最重要的事情,是一切工具、语言和社会结构进化所达到的顶峰。于是,终于在几百万年之后,我们的小家伙们在使用电脑了。
莱文很不情愿地把注意力转向那些离雷龙不远、分散在河畔吃草的副栉龙。他听见副栉龙发出独特的、低音喇叭般的叫声。他注意到它们经常发出一种比较短促的叫声,像低沉的雁鸣。有时候,几只恐龙会同时发出这种叫声,有时候甚至相互覆盖。这似乎是用一种声音向群体表明各自的位置。接着,传来一声长长的、富有情调的喇叭似的叫声。这种声音不常听见,而且往往出自群中两只最高大的恐龙。它们高高地昂起头,发出嘹亮悠长的鸣叫。可是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呢?
“我认为这还不够,阿比,”马尔科姆说,“我认为还牵涉到更多东西,我认为必须有更多的东西,甚至在解释我们自己这个物种是如何产生的问题上也是。”
他做了什么了?在脑海中某个奇怪的地方,他怀疑自己刚才模仿的是求偶叫声。把一只求偶的恐龙吸引过来,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谁知道这些动物在求偶时的行为方式呢?他越来越焦虑。眼看着它们大踏步走过来。也许他应该与马尔科姆通个话,听听他的建议。刚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模仿那种叫声已经干扰了环境,引入了一个新的变量。他所做的恰恰是他对索恩说过他不想做的。当然,这只是考虑欠缺。不过这对于整体格局肯定不是非常重要的。可是马尔科姆一定会对他大发雷霆。
“大约在三百万年以前,”马尔科姆说,“一些原先生活在树上的非洲类人猿来到地面上。这些猿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他们的大脑很小,并不特别聪明。他们没有利爪或利齿作为武器,不是特别强壮,也不是特别快。他们肯定不是豹的对手。但由于身材矮小,他们开始用后肢直立,以便越过高高的野草向外看。开始就是这样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类人猿,从草丛中探头观望而已。
莱文身上开始冒汗。
“随着时间的推移,类人猿直立的时间越来越多,这就使他们能腾出手来做一些事情。像所有的猿类一样,他们会使用工具。举例说,黑猩猩会使用细树枝来捕食白蚁,诸如此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类人猿祖先开发出一些更为复杂的工具。这种刺激使他们的大脑变大了,也变复杂了。于是产生了一种螺旋式发展:更复杂的工具激发生成了更复杂的大脑,而更复杂的大脑又开发出更复杂的工具。从进化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大脑容量在激增。在大约一百万年间,我们的大脑体积增大了一倍以上。这就给我们带来了问题。”
“什么呢?”
“芳草烤鸡脯。”索恩道。
“比如影响结局的其他规则。”
拖车里,索恩把复水食物从微波炉中取出,放在盘子里,递给坐在小餐桌周围的人。大家打开包装纸,开始吃起来。马尔科姆把叉子戳进食物里:“这是什么玩意儿?”
索恩说:“你是说,进化是定向的?”
莱文听见了回应声感到很开心,随即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等他再度抬起头来,他惊讶地发现那些副栉龙正离开雷龙群,集结起来,呈单行径直朝高架隐蔽所走来。
“什么问题呢?”
那只副栉龙又应了一声。
“比如说出生吧,脑袋大了无法通过分娩通道,这意味着分娩时母婴双亡。这可不行。那么进化作出了什么反应呢?让人类婴儿在发育的早期阶段出生,这时他们的脑袋还很小,可以通过骨盆。这就是有袋动物的解决办法——大多数发育过程发生在母体之外。一个人类婴儿的大脑在出生后的第一年里会增大一倍,这较好地解决了出生问题,但又造成了其他问题。这意味着人类婴儿出生后很长时间都还是那么的无助。许多哺乳动物的幼崽出生后几分钟就能行走,其他的幼崽也都在几天或几周内开始行走。可是人类婴儿整整一年都不会行走,他们不能自己进食的时间还要更长。因此,大脑袋的一个代价就是:我们的祖先不得不演化出新型、稳定的社会组织,以便实现持续多年的长时期育儿阶段。这些大脑袋的、全然无助的孩子却改变了社会,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结果。”
莱文发出第二声叫唤。
进化问题
“不,”马尔科姆说,“那是特别创造论,是错误的。完全是谬论。我所说的是,自然选择对基因的作用可能并不能说明全部问题。那太简单了,还有其他力量在发挥作用。血红蛋白分子是一种蛋白质,就像三明治似的折叠着,里面有一个与氧结合的中心铁原子。血红蛋白在摄入和吐出氧时会膨胀和收缩,就像一个微型分子肺。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构成血红蛋白的氨基酸顺序,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将它折叠。所幸的是,我们不需要了解这一点,因为如果你制造出这种分子,它会自动地折叠起来,它会进行自我组织。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表明,生物似乎具备自我组织的特性。蛋白质折叠起来,酶相互作用,细胞自行排列形成器官,器官则排列构成和谐的个体,个体自行有机地组织起来形成种群,而种群又自行组合成为一个和谐的生物圈。从复杂性理论出发,我们开始明白这种自我组织现象是如何发生的,而这又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看待进化的视角发生了重大变化。”
我的上帝呀,他暗自思忖,它们冲着我来了。他弯下腰来,用不听使唤的手指在背包里找他的对讲机。
“但是,”阿比说,“归根结底,进化肯定还是环境作用于基因的结果。”
莱文把望远镜放低一些,继续进行观察。一阵低沉的喇叭声在空中回荡,声音响极了,简直震耳欲聋。大地开始颤抖,高架隐蔽所也因此而晃动起来,显得有些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