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 / 48页)
理查德·莱文紧紧抓着高架隐蔽所的围栏,聚精会神地进行观察。他看见正前方一道矮坡下露出一只副栉鸭嘴龙硕大的脑袋。这脑袋有三英尺长,但是由于那个向后高高竖起的角状顶冠,这个脑袋就显得更大。
求偶叫声
那家伙越走越近,莱文已能看清它头部的绿色斑纹。他看见了它那颀长强壮的脖颈、沉重的身躯和浅绿色的下腹。这只副栉龙身高十二英尺,和一头巨象差不多大小,它的头部几乎达到了高架隐蔽所地板的高度。它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每一步都重重地震撼着大地。片刻之后,他看见第二颗脑袋从矮坡后出现,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动物们发出喇叭似的叫声,排着一列纵队径直朝他走来。
吉普车歪歪扭扭地穿过一片泥泞,然后吃力地朝山坡上爬去。
对讲机响了一下。“好哇!”莱文在内部通话器中说,“我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形容了,也许你们最好还是看一看这儿正在发生什么。副栉龙正在干一件有趣的事哩,伊恩。”
“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有一回莱文提醒他说。
“什么事?”
最终,他们的差异落到了个性问题上。马尔科姆认为莱文像个迂腐的学究,小题大做,拘泥于细枝末节,从来看不见大局,也从不去看行动的结果。而莱文则毫不犹豫地认为马尔科姆傲慢、冷漠,根本不注意细节。
“你过来看吧。”
“假如这样的说法有道理,那么自然选择的作用又在哪里呢?是作用于人体,促使人脑增大吗?是作用于发育顺序,促使孩子早早出世吗?是作用于社会行为,促进合作和育儿吗?还是同时作用于所有这一切——人体、发育和社会行为呢?”
他耸了耸肩。那个使他感到困惑的东西游弋在他的脑海深处,他有点捉摸不透。他就是感到把握不住。
“同时作用于这一切。”阿比说。
那只动物攻击速度很快。他起初觉得那是一种基本兽脚亚目食肉恐龙——后肢、强劲的尾巴、大大的脑壳,都没有特别之处——可就在看见那动物的瞬间,他发现它的眼眶四周有些特别,使他不禁想到萨氏肉牛属龙,是阿根廷的戈罗弗里戈群系。除此而外,它的皮肤颜色也与众不同,似乎有点斑驳的亮绿色,可是还有某些……
“我认为是这样,”马尔科姆说,“但是其中有些部分是自发产生的,是自我组织的结果。例如,所有物种的婴儿都有一种典型的表象:眼睛大,脑袋大,面孔小,动作不协调。婴儿、狗崽和雏鸟都是如此,似乎这样可以促使所有物种的长辈们温柔体贴地对待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你也可以说,婴儿的外表似乎自我组织了成年者的行为。而且就我们人类而言,还是件好事情。”
至于莱文和马尔科姆,他们在研究方式上的差异早在圣菲研究所的日子里就已显露出来。两人都对物种灭绝问题抱有浓厚兴趣,不过马尔科姆是从纯数学的观点出发,广义地探讨这一课题。他的超脱,他的不可动摇的公式,都使莱文着迷,于是他俩开始频频在午餐时进行非正式交流:莱文向马尔科姆传授古生物学,马尔科姆则向莱文传授非线性数学。他们开始得出某些令双方都感到激动的尝试性结论。然而,他们之间也开始出现分歧。他们不止一次地被请出餐厅,于是就走到赤日炎炎的瓜达卢佩大街上,再步行返回河畔,互相之间的大叫大嚷仍然没有停息,嚷得走近他们的游人都急忙躲避到街对面去了。
“孩子们,”马尔科姆说,“你们留在这儿观察监视器。”他按下对讲机按钮,“理查德,我们过来啦。”
当然,在科学家中间,这是众所周知的个性差异的表现。物理学就是最好的例子。实验物理学家和理论物理学家就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他们来回传递着论文报告,却甚少共享其他东西。他们简直就像在从事不同的学科研究。
副栉鸭嘴龙
理查德·莱文站在高架隐蔽所里,透过望远镜紧盯着恐龙群。马尔科姆已同其他人一道返回拖车去了,只留下莱文独自一人。说实在的,马尔科姆一走,莱文反倒轻松了。莱文很乐意观察这些奇异的动物,但又明白马尔科姆并不分享他这股无穷无尽的热情。实际上,马尔科姆似乎总有点心不在焉,另有所思,而且对观察工作显然缺乏耐心——他只想着分析数据,却不愿进行数据收集。
莱文本人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细节上了,他根本不会放过任何细节。就拿袭击他和迭戈的那种动物来说吧,莱文经常想起它来,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回想,重新体验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因为其中有某种困扰人的东西,有某种他不能正确把握的印象。
“这与恐龙灭绝又有什么关系呢?”索恩问道。
莱文站在高架隐蔽所里,心想,那正是一位数学家嘴里会说出的答案。莱文非常满意细节便是一切的说法,至少在生物学中就是如此,而他那些搞生物学的同事们最常见的失误就在于,他们对细节关注不够。
“自我组织原理可以起好作用,也可以起坏作用。正如自我组织可以协调变化一样,它也可以引导一个种群走向衰落,使其失去优势。在这座岛上,我希望能通过活生生的恐龙行为看见自我组织的适应性变化——它将告诉我们恐龙为什么会灭绝。事实上,我相信我们已经知道恐龙为什么灭绝了。”
“也许是你的上帝吧,”马尔科姆反唇相讥,“不是我的。我的上帝存在于过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