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 / 7页)
“她叫玛丽·赖内克。是莫利纳里在妻子去世前认识的。官方文件上,玛丽的头衔是私人秘书。我很欣赏她。她为莫利纳里做了不少事,在他妻子去世前后都是。如果没有她,莫利纳里恐怕活不到现在。利利星人对玛丽充满憎恶……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也许有些我不知道的事。”
这件事埃里克倒不知道。从来没有报道提到过,就连对秘书长恶语相向的媒体也一样。
“她多大了?”埃里克猜测,秘书长的年纪应在五十岁上下。
“他们全都住在夏延郡。”提加登说,“一直如此。围绕在他身边,想方设法占小便宜,要求更好的食物、住所、佣人——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而且——”他顿了顿,“我应该告诉你,他还有位情人。”
“年轻得让你无法想象。做好准备吧,医生。”提加登吃吃地笑了一下,“两人认识的时候,玛丽还在上高中。她在傍晚兼职,做打字员。也许她给莫利纳里送了份文件……没人知道具体经过,总之他们是通过某些日常事务认识的。”
“我好像读到过相关的信息,他有三个叔叔,六个堂兄弟,一个姨妈,一个妹妹,一个哥哥——”
“可以和她讨论莫利纳里的病情吗?”
“莫利纳里就是在遵循他的直觉和偏见行事。他往我们的队伍里注入新鲜血液,从而起到监视审查的作用。但没人反对这件事,说实话,我们都觉得谢天谢地——所有人都过劳了。你肯定也知道,秘书长的家族十分庞大,就连你那子孙满堂的前雇主,维吉尔·艾克曼也赶不上。”
“没问题。她是唯一一个能说服秘书长服用苯巴比妥的人,还有百萨百镁特③。他总是说苯巴比妥让他嗜睡,而百萨百镁特让他口干。所以他就把这两种药都扔进了垃圾槽,根本不吃。是玛丽让他重新开始吃药的。和他一样,玛丽也是意大利人。她会大声责骂他,那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被妈妈骂的情景,也许吧……或者是姐姐和姨妈。她们都责骂过他,而他会默默地听着,但能真正让他听进去的只有玛丽。玛丽住在夏延郡一处隐蔽的共寓里,由特工小队保护,因为有利利星人存在。莫利纳里害怕他们有一天会——”提加登住了口。
埃里克哼了一声,“你知道?”他并不相信。
“他们会?”
“我知道为什么你会加入我们了。”提加登说。
“杀死玛丽,或者伤害她。又或者损毁她大半心智,把她变成没有脑子的植物人。他们的手段多种多样。你一定不知道,我们与盟军高层之间,相处起来竟如此艰难吧?”提加登露出微笑,“这就是场艰难的战争。利利星人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他们是比我们高出一等的盟军,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些跳蚤。所以你想想看,如果我们的防线崩溃,敌军雷格一拥而入,他们又会如何对待我们?”
“没说什么。”埃里克并不想坦白他们对话的内容。莫利纳里的那些话毫无疑问是只对他一个人说的。事实上,埃里克意识到,这就是他被带到夏延郡的主要原因。他能够为莫利纳里提供其他医疗人员提供不了的服务,作为医生本不该提供的服务……他不禁想知道,如果提加登知道了这件事,会作何反应。提加登很有可能会将他逮捕,并且处以枪决。而这也是十分正当的决定。
他们在沉默中飞行了一段时间,没人有心情开口。
“我们没发现。但莫利纳里不肯接受全面检查,他太忙了。有那么多文件要签,那么多演讲稿要写,法案要提交给联合国大会。什么事他都想自己做。看起来,他是不会把权力分出去的。就算分出去了,他也会建立起职责有所重合的组织,让它们从一开始就互相竞争——那就是他自保的方式。”提加登好奇地瞥了埃里克一眼,“在华盛-35上,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如果莫利纳里出局了,”最后埃里克说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你确定没有恶性肿瘤?”
“哦,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更支持利利星的人上台,要么不是。还有其他什么可能呢?你为什么会这么问?你觉得我们会失去这位病人?万一如此,医生,我们就会失业,很可能也会丧命。你能存活在世的唯一理由——我也一样——就是保证住在怀俄明州夏延郡的那位意大利中年胖男人和他庞大的家族以及十八岁的小情人都能持续、切实地活下去。他胃疼,还喜欢在晚上吃蘸了芥末和山葵的大虾天妇罗。我不在乎其他人对你说了什么,你又签了什么文件,但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不会再给维吉尔·艾克曼移植人造器官了。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因为维持基诺·莫利纳里的生命会占用你全部的精力。”提加登显得烦躁不快。在直升机机舱的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我已经快受不了了,斯威特森特。你的生活中会只剩下莫利纳里,再没其他活物;他会对你讲话,讲得你耳朵生茧。地球上存在的一切话题都会成为他的演讲题目。他会冲着你练习演讲,并征询你的意见。话题的范围从避孕手段到蘑菇——烹饪蘑菇的方法,再到上帝,还有在假设的某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诸如此类。对于独裁者来说——你应该明白他确实是个独裁者,只不过我们不喜欢用这个称呼罢了——他是个异类。首先,他可能是如今在世的最伟大的政治策略家,否则你以为他是怎么当上联合国秘书长的?他花了二十年才爬到这个地方,一路苦战;他击退了地球上所有其他国家的政治对手,然后他和利利星人混在一起了,这就是他的外交手段。在外交政策方面,我们这位策略大师却失败了,因为在那个时候,他的头脑里突然出现了一处诡异的栓塞。你知道那栓塞是什么吗?无知。莫利纳里一辈子学的都是如何用膝盖对别人的腹部进行猛击,可这招对弗莱涅柯西没用。他和你我一样,应付不来弗莱涅柯西——说不定还不如你我呢。”
“暂时还没有。也许有过,而莫利纳里没告诉我们。以他的个性,有这种可能,他天生喜欢隐瞒实情。说到底,他不信任任何人。”
“我明白了。”埃里克说。
“有内出血吗?”
“可不管怎样,莫利纳里还是采取了行动。他虚张声势,签了《和平公约》,让我们被卷入了战争。与过去那些肥头大耳、狂妄自负的独裁者相比,莫利纳里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自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责任。他并没这里开除一个外交部部长,那边枪毙一个国家政策顾问。他明白,这一切是他造成的。这让他逐渐走向死亡,一寸又一寸,一天又一天。从胃部开始。他热爱地球;他也热爱人民,每一个人,不管地位高低;他还爱那群像海绵一样吸附于他的可怜亲戚。他也会枪毙、逮捕人,但他并不喜欢这些。莫利纳里是个复杂的人,医生。复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