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斯星纪事(第2 / 9页)
“可以,什么事?”
“我不知道,也许别的什么,但是我认为看起来像生物的动作。”
“各处的高地蚁都在建筑自己的巨巢。每一个聚集地都有巨巢。你不需要去779高地,最近的一个在94号,卡西莫夫高地。”
“你怀疑刺榕?”
“我要去那儿看看。”杜鸣神色严肃得可怕。
是的,刺榕的确有一些特殊的性质,它能够聚集氧,然后向深层组织输送。这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功能。可以想象,在岩石的深层,没有活性氧,只有依靠须根从外界获取。唯一让人困惑的地方在于刺榕的耗氧量很大,根据耗氧量推算,它的地下部分至少是地上部分的十倍。这个结论让人震惊,也让人怀疑。这意味着各个不同崖面上的刺榕会在岩石深层纠结在一起,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推论下去,所有崖面上的刺榕都在地壳深处连接在一起,连绵不绝,贯通整个星球。有人做了最大胆的假设:整个星球只有一个生物,刺榕和地上桉都不过是它的一部分,也许它并没有发达的智慧,但是显然它和这个星球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这个假设,我把它叫做世界之根。它就是生态,就是生物圈。”大明是这个理论的创始者和积极推广者,他曾经在小组讨论会上这样发言。
“梵天”号沿着峭壁上升。窗外是一成不变的刺榕壁毯,盘根错节的蔓藤中间,细柔的须根随着“梵天”号激起的气流舞动。
两年前,有人注意到,刺榕能够在它的须根里聚集氧气,须根内部的氧气浓度通常是外界浓度的三到四倍。这个发现引起了关注,吸引了资金。一个专门研究刺榕的科研小组成立,凯是其中的一员。两个月前,凯以植物学家的身份加入了土斯星生态研究课题,负责刺榕部分。
四万米高处的那个黑色陵寝是目的地。漆黑一片的屏幕不能再告诉杜鸣任何东西,而他急迫地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黑色的陵寝被数以亿计的高地蚁大军环绕,这一定是高地蚁生命过程中最重要的时刻。
巍峨的圆形山丘在静穆中仿佛一个陵寝。
“好的,可能吧,你很快回来吗?”
突然之间蚁群又开始骚动,后续军团正在抵达,层层叠叠的蚁群就像池子中的水一般开始向着高处猛涨。镜头上开始出现黑影,那是高地蚁爬过。黑影的出现越来越频繁,很快有高地蚁趴在镜头上不动。镜头迅速被遮盖,变成一片黑。
“但事实上我们对它的认识停留在表面。你说得对,它已经在这个星球上独自存在了上亿年,而我们来到这里不过才五十年,算上最早的勘探,也不过一个世纪而已。证实刺榕和地上桉属于同一物种,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
杜鸣觉得身上很热,他用力解开脖子上的纽扣。
刺榕是生命奇迹。最浅的沟壑深度也在两万米以上,刺榕却能够密密麻麻地从崖底一直生长到接近甲烷层的地方。它用出芽的方式繁殖,整片悬崖就是一株刺榕。人类在五十年前来到土斯星,发现了沟底的氧气层,开始建筑塔后城。城市就在刺榕的环绕中建成,走在街道上,虽然各式各样的培养植物充斥街头,却仍旧到处可以见到刺榕的踪迹。一些隐蔽的角落,总会有刺榕的刺芽冒头。
“梵天”号已经到了设计速度的极限,杜鸣却觉得它慢得像蜗牛。几分钟,也许就错过了。
每一道沟壑里都生长着刺榕。这种蔓藤状的植物仿佛盘根错节的虬根,密密麻麻地遍布整个悬崖。一些气根从主干上长出,垂挂在空气里,一丛丛一簇簇,让整个悬崖从远方看来仿佛深红的毛绒壁挂。
“杜鸣,能听到吗?”凯的声音有几分失真。
“你是说刺榕?它夺走了空气中的氧,杀死了我们所有的人?”
“是的。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刺榕是凶手。根据我的研究,刺榕很简单,出芽生殖,无性繁殖。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星球上它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它的形态一直很原始,也许它已经保持这种形态上亿年了。这是一个古老的物种。也许就像大明说的,它是一个庞大的生物,但是这种植物没有任何危害。”
他突然意识到,对这种小小的生物,他的认识实在过于浅陋。内心深处,他认为自己是个专家,虽然高地蚁身上还有很多东西等待他去发现,然而绝不应该是大大超乎预料的东西。是的,研究中有重大缺陷。实验室里的研究过于理论化,必须在自然的环境下,在它们的栖息地进行观察才更有意义。两年多的研究过程中,他逐渐形成这样的想法。但这不过是个想法,距离实现很远。他和大明谈过这个问题,很高兴地看到大明对此深表同意。然而,这并不是简单的旅行,费用庞大,必须层层审批,层层同意,最乐观的日程也要排到五个月之后。五个月并不久,特别是对于一颗久经考验的耐心,然而,此刻杜鸣一刻也等不下去。
“你是说大明的那个假说?”
此时的塔后城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拦他,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助他,而高地蚁却仿佛嘲弄般地以完全不同的状态展现在他眼前。
“世界之根。”凯仿佛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