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奈松不孤单(第3 / 6页)
月光把灰铁变成了对比特别鲜明的黑影,部分躯体泛白,部分乌黑如墨,衬托在幽暗的菜园背景里。
后来,建筑大门自动打开,在奈松靠近时滑向两侧。然后,在她带着沙法走进去足够远的距离之后,门又马上自动关闭。灰铁也进来了,指向楼上。奈松拖着沙法来到楼梯底端,然后倒在他身旁,全身哆嗦,累到无力思考,也无法继续。
奈松把这件事丢开,当成无关紧要,终于说出这些天身处食岩人之城,她心里一直在掂量的那番话。“如果……如果我把他变成食岩人,他就可以活下去,而且不会有任何病痛。对吗?”灰铁没回答。在不断延长的寂静里,奈松咬咬嘴唇。“所以你必须告诉我,该怎样才能……把他变成你这样。我打赌,如果我运用方尖碑之门,一定可以做到。我用那个可以做到任何事。只不过……”
是
只不过,方尖碑之门根本不适合用来做小事。正如奈松感知到、隐知到,实际也确信的那样,方尖碑之门可以让她临时变成无所不能,她也知道,她不能用它只转变一个人。如果她把沙法变成食岩人……这个星球的所有人,都会发生同样的变化。每个社群,每个无社群匪帮,每个饥饿的流浪者:之后将有一万座停滞不前的城市,而不是仅有一座。整个世界都将变成核点的模样。
不
但这个真有那么可怕吗?如果每个人都是食岩人,就再也没有原基人和哑炮之分。不再有孩子面临死亡,不再有父亲谋杀他们。第五季会来了又走,却完全无关紧要。再没有人会饿死。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像核点一样平静……那不也是一件善事吗?
这是一场互相伤害的战争,她渐渐明白过来,也知道自己必然会输。在他们到达核点以来的几星期(?)或几个月(?)的时间里,沙法的状况明显恶化。他的皮肤渐渐显出丑陋的灰白色,头发变得脆弱又暗淡无光。正常人不会躺那里不能动,能眨眼却不会思考,连续几个星期都没有起色。那天早上,奈松不得不剪短他的头发。床能自动清除头发里面的污垢,但它还是会变油腻,最近还总是打结——而且前一天,一定是有些头发缠在了他的胳膊上,阻断了血液流通,当时奈松正在吃力地帮他翻身,没有察觉这件事。(奈松总是给他盖一条毯子,尽管床可以保暖,毯子并无必要。但她不想见到沙法赤身裸体,毫无尊严。)这天早上,她终于发现了问题,但那只胳膊已经变得特别苍白,还有些发灰。她解开了缠绕的头发,揉捏那里的肌肉,指望能让那儿恢复血色,但情况看似并不乐观。如果他的胳膊真出了什么问题,奈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能会这样渐渐失去他,尽管缓慢,却无可挽回。沙法会一点点死去,因为第五季来临时她才将近九岁,现在也才接近十一岁,而且在童园里,并没有人教过她怎样护理残疾人。
奈松把他弄到床上,在他的光屁股下面铺了一层布片。她把水壶里的水细细地倒进他嘴里,等水用光了,她就小心地从厨房奇特的水泵里取水。这台泵机没有把手,也没有压杆,但只要把水壶伸到出水口下面,就会有水流出来。她是个谨慎的女孩,所以先用逃生包里的粉末泡了一杯安全茶,检验水中有没有污染物。安全茶粉化开,并且保持着白色云雾状,她自己喝掉这杯茶,又取了更多水给沙法。沙法很痛快地喝了,这很可能意味着他是真的非常口渴。奈松给他喂葡萄干,先用水泡开的那种,他会嚼,能吞咽,尽管动作缓慢,没有太多活力。之前,奈松并没有把沙法照顾得很好。
“如果他活着,”灰铁用他毫无色彩的声调回答,“他再也不会有一刻能摆脱痛苦。”他停顿,灰眼睛死盯着奈松的脸,而奈松听到他的话,吓得浑身战栗,满心只想拒绝,心里却越来越害怕灰铁是对的。
奈松发现,沙法已经排泄在他自己身上。她觉得有些尴尬,不得不脱掉他的衣物,用浴室里找来的破布给他擦洗干净,但是如果让他黏着一身秽物,显然更糟糕。他的眼睛再次睁开了,尽管在奈松忙碌期间,他都没有动弹。那双眼白天睁开,晚上闭合,奈松一直在对沙法说话(求他醒来,要求他帮忙,告诉他说自己需要他),他却没有回答。
奈松站起来:“我需——需要知道该怎样把他治好。”
就在洞穴的另一面
灰铁的脸一直都仰着,朝向月亮的方向,即便是在眼睛观察奈松时,现在渐渐转回来朝向她。看他这样慢慢动,一直都会让人毛骨悚然。“你知道长生不死的感觉吗?”
世界的另一端
奈松眨眨眼,愣住了,她本以为要发生一场争执。“什么?”
沙法的心跳依然强劲,她感觉是的,在她把沙法的胸口当作枕头时。闭上双眼之后,她几乎可以想象是沙法在搂抱她,而不是相反。这是可悲的安慰,但还是足够让她安然熟睡,没有做梦。
第二天早上,奈松把沙法带上楼梯。还好,那套房子就在第二层。楼梯口对面就是。在奈松看来,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很奇怪,用途却又很熟悉。那里有张长椅,尽管它的靠背是在长条一端,而不是背面。那里还有椅子,其中一把连接在某张大大的斜面桌上。也许是画画用的。在附属小房间里的那张床,是最奇怪的了:它是个大而且宽的半球形,整体就是颜色鲜艳的厚垫,既没有床单,也没有枕头。当奈松小心翼翼躺上去,却发现它能自动收缩,适应她的体形,感觉舒服得难以置信。它也很暖——积极地在她身侧加热,直到昨晚睡在冰冷楼梯间的不适消失。奈松情不自禁被它吸引,探查了一下,发现这张床里面充满了魔法,也把她自己覆盖于魔法之下。银线在她身体上面蔓延,驱走她的不适,触碰她的神经,然后修复她身上的瘀青和划伤;还有其他银线抽打床内的微粒,直到摩擦令其生热;又有更多银线在她身上寻找极细小的干皮屑和碎尘埃,然后将其去除。这就像她自己用银线治病或者切割时所做的那样,但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完全自动进行。她无法想象,谁能制造出一张可以施放魔法的床。她也想不出原因。她无法猜测,谁能说服那么多银线去做那么棒的事情,但现实就是这么神奇。难怪那些建造方尖碑的人需要那么多银线,如果他们完全依靠魔法,取代了披毯子、洗澡,或者缓缓恢复伤痛这类事情,魔法的确很容易不够用。
“你做不到。”
?
她两只手紧握成拳。感觉像是几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次,她运用部分精神探入周围岩层中。也就是核点之下的盾形火山内部……当她用原基力“抓取”它,却有些意外地发现,它是被某种东西固定住的。这让奈松一时有些走神,不得不把感应模式切换到银线——然后就发现了粗大的、光芒闪耀的几根魔法柱,被揳入火山根部,将其牢牢固定在原处。它还是活火山,但有了这些柱子的存在,它永远都不会喷发。它像基底岩石一样稳定,尽管火山中心的大洞可以直达地心。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