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阿纳吉斯特:零(第3 / 9页)
然后,克伦莉谐调任务返回之后经过了几个夜晚,那火星,已经在我们所有人心中引燃火焰。
那是外出之后我们所有人第一次聚齐。我们把大家的本体包裹在一层冷冷的炭块里面,这可能很合适,因为雷瓦发出嘶鸣声,回荡在我们所有人的身体里,就像沙砾在裂隙之间擦过。这是接地线的声响/感觉/隐知感,即所谓荆棘丛。这也是静电空白处的回声,特鲁瓦(还有恩提娃、阿尔瓦,其他所有人)曾经存在的地方。
前方,克伦莉从基地建筑群里走出来,站在两丛灌木之间,一道玫瑰花拱门之下。盖勒特引导员跟在她后面出来。克伦莉两臂交叉站立,而盖勒特追在后面对她叫嚷。我们靠得不够近,我听不见他说话的内容,尽管他的愤怒语调很是明显。但他们的声音,像岩层一样讲述了特别清晰的故事。
“哦,不,”斯达尼恩喃喃说道,“不不不。我们应该——”
“安静。”我咕哝说。我本来想说马上闭嘴,但她反正是安静下来了,所以我还是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然后我们就站在那里,旁观盖勒特跟克伦莉之间的这场战斗。我完全听不到克伦莉的声音,这时才想起,她不能对盖勒特大喊大叫,这不安全。但当盖勒特抓住她的胳膊,硬扯着她转身面向自己时,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那手只在腹部停留了极短时间。盖勒特马上放开,看上去很是吃惊,因为她的反应,也因为他自己的暴力,而克伦莉顺势让那只手垂在身体一侧。我觉得,引导员应该没有察觉。他们继续争执,这一次盖勒特摊开两只手,像是在提出某种建议。他的姿态带有乞求意味,但我发觉他的后背挺得很直。他在哀求——心里却觉得自己无须这样做。我能看出,如果哀求没有得逞,他会动用其他手段。
我闭上眼睛,心里很痛,终于,终于明白了真相。克伦莉在所有重要的方面都是我们的一员,她一直是这样。
她的下唇在颤抖,只有一点点吧,然后才开口说话。我感觉到内疚,也只有一点点,因为把她吓成那样。她说:“你不能走太远。你——你们有维生素缺乏症……你和其他人都是被制造成那样的。如果没有特殊食品,就是我们平时给你们的那些,你们只要几天就会死。”
我直到现在才想到,斯达尼恩以为我是要逃走。
实际上,我是直到当时,才第一次想到真的要逃走。
引导员刚刚告诉我的,并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障碍。很容易就可以偷到食物带走,尽管等到食物耗尽,我还是会死。反正我本来就活不长。但真正让我烦恼的,是根本没有地方可去。整个世界都属于锡尔-阿纳吉斯特。
“去花园。”我最终重复说。这将是我的大逃亡,我的逃跑路线也不过如此。我想笑,但长期保持面无表情的习惯让我没有笑。说实话,我并不想去任何地方。我只是想要那种感觉,对自己的生活有某种控制力,哪怕仅仅是很短的时间。“我只是想去花园里待五分钟。仅此而已。”
但渐渐地,她放松身体。垂下头,装作很不情愿地屈服,说了某些回应的话。那些话不是真的。整个大地都在回荡着她的愤怒、恐惧和不甘心。但毕竟,盖勒特背部的僵直状态有所缓解。他微笑,姿态显得更开朗些。回到她身旁,握住她的胳膊,对她柔声细语。我很惊奇,克伦莉这么容易就化解了对方的怒火。就好像那男人完全无法察觉她眼神的游移,还有在对方靠近时,她完全没有主动回应的事实。她听到盖勒特说的某句话,露出笑容,但即便是在五十英尺之外,我都能看出那是做假。他当然也能看出来吧?但我也已经开始理解,人们总是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而不是接受可见、可触及、可隐知的现实。
于是,盖勒特得到了安抚,转身要离开,还好是沿着另外一条路出园,不需要经过我和斯达尼恩躲避的地方。他的整个姿态完全不同,显然心情改善了不少。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不是吗?盖勒特是整个计划的总管。他开心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更安全。
克伦莉站在那里目送他,直到他消失。然后她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我。斯达尼恩在我身边发出近于窒息的声音,但她是个笨蛋。克伦莉当然不会告发我们。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的那些演示,根本就不是给盖勒特看的。
然后她也离开了花园,从盖勒特离去的地方。
这是最后一课。我觉得,也是我最需要的一课。我告诉斯达尼恩带我回房间,她真的是解脱到了发出快意的呻吟声。等我回去,解除监控系统的魔法,提醒斯达尼恩不要做傻事之后,打发她走人。然后我躺在自己的长椅上,回想刚刚得到的知识。它在我心里生根,就像一点儿星火,让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开始被引燃,冒出浓烟。
斯达尼恩的重心在两脚之间交替,显然很是痛苦:“我会因此丢掉工作的,尤其可怕的是,有些高级引导员可能会看见。我甚至可能会坐牢。”
“也许他们会给你一扇美丽的窗户,下面就有一座花园。”我提醒她。她苦笑。
然后,因为我没有给她其他选择,斯达尼恩带我离开了自己的牢房,下楼,去了外面。
我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园里的紫花样子很奇怪。而且靠近了之后闻到星星花的香味,完全是另外一种不同的感觉。它们的气味也很怪——特别甜腻,几乎像是糖,底味有些酵香,因为有些老花瓣已经枯萎,或者被挤碎。斯达尼恩心神不定,看周围的次数过多,而我只是缓步慢行,希望不必有她跟随。但事实就是:我不能独自一人在基地院子里游荡。如果卫兵、勤务员或者引导员看到现在的我们,会以为斯达尼恩在执行任务,不会盘问我……要是她能安静些就好了。
但随后我突然停步,躲在一棵倾斜的蛛形树后面。斯达尼恩也停住脚步,皱起眉头,显然在好奇出了什么事——然后她也看到了我看到的情形,同样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