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奈松找到了月亮(第3 / 4页)
这只手仅仅伸向奈松一个人,奈松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因为他了解自己的身份?也许因为她不是满手鲜血,像杰嘎那样。她紧张地咽下口水,握住那只手,那手马上有力地握住她的手。她勉强说道:“我叫奈松。那边是我爸爸。”她抬起下巴。“奈松,特雷诺的抗灾者。”
几天后,他们在河道旁边转弯,进入一片森林,沿着树荫下的一条小道行进,路面不过是踩出来的一条浅色窄带,迂回在灌木和野草之间。这里的天空还没有阴沉太长时间;多数树木还有叶子,奈松也能听到他们经过时,周围有动物惊走跑开。有时候,还有鸟儿唧唧叫或者咕咕叫。这条路上没有其他人,尽管显然有人在近期走过,否则,路面的野草会更繁茂一些。南极区是一片贫瘠的、人烟稀少的地区,她记得在另外一种生活里,自己曾在课本上读到过。社群很少,皇家大道也少,即便不是灾季,这里的冬天也极为寒冷。这里的方镇要几周才能穿行而过。南极区的主要地形是苔原,大陆最南端,传说完全是冰天雪地,一直延伸到海面之上很远。她还曾在书上读到,如果透过云层看到极地天空,那里有时会充斥着奇异的舞动的彩色光带。
她的父亲紧张起来,呼吸加快成了急促的喘息。“你……你到底是……”他咽了一下口水,“我们在寻找月亮。”
于是奈松一面小心观察他,一面说:“这个是原基人建造出来的,爸爸。”
那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他的语调有些赤道区特色。赤道人总是有这样又白又结实的牙齿。“啊,是啊,”他说,“你已经找到它了。”
但如果你了解窍门的话,地震还是很容易控制的。
她父亲松了一口气,身体软瘫下来,到了伤腿容许的最大限度:“噢……噢。邪恶的大地,终于到了。”
也许只是偶然,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视线转向她父亲的脸。但。奈松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只有一小口。
“这个,是支点学院的南极分院吗?”或许她搞错了学院的地点呢。
然后杰嘎再次试图挪动身体,又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那人眼神凌厉了起来。“真是痛苦啊。让我来帮你——”他放下那把剑,手伸向杰嘎。
然后爸爸做了件让她意外的事,他突兀地点头。“应该……有其他跟你一样的人在这个地方。”他从来不说那个原什么和基什么两个词。总是像你的、你那种、那类人。“这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啊,乖女儿。”
“你他妈别过来——”杰嘎冲动地叫嚷,想要向后挪开,却痛得浑身发抖。他也在喘息、出虚汗。“你是谁?你是不是?”他眼珠向那些六角柱组成的石梁方向甩。“来自?”
除非……除非。这是她意念中的一点儿剐蹭,渐渐升级为一份压力,然后渐变成确定无疑的事实。奈松扫了一眼父亲,他也在看那条岩石之河。在小仔死后的这些个月,她对杰嘎的理解达到了这辈子的最高水平,因为她能否活命,都取决于这个。她明白,尽管他貌似强壮坚忍,实际上却很脆弱。他人格上的裂痕是新的,但很危险,就像地质板块的边缘:伤口总是绽开,从来都不稳定,只需要一点儿摩擦,就将释放出数千万年来积聚的能量,破坏周围的一切。
奈松受不了了:“到底什么是月亮啊?”
等到树木变稀疏,奈松面前出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一道岩石坡吧,她觉得——但是这片区域看起来,像是包括十几条长长的、狭窄的岩石带,由棕灰色石料构成,起伏波动着,沿山势上行,渐渐地向上倾斜,足以算作是较矮的大山,或者较高的小山。在这条岩石之河的顶端,她可以看到绿色的树园;这片岩石坡的顶端是平整的。在那座平台上,奈松透过树丛瞥见某些东西,是房舍的圆顶,或者是仓库的哨塔。某种居民点。但除非顺着那些岩石带向上攀爬——这样貌似很危险,她没看到别的通道可以上去。
“正确的称呼是寻月居。”那人侧着头说,“这是我们社群的名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给很特别的人。”然后他还剑入鞘,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意示邀请。“我的名字叫沙法。”
不过在南极的这个地区,尽管天气微寒,空气却几乎是水汽蒙蒙。在他们脚下,奈松能隐知到一座盾形活火山被困于地底,沉重地翻腾、喘息——实质上是在喷发,只不过速度极慢,有细流一样的岩浆向南流去。在她知觉中的地图上,奈松可以感知到天然气喷口和几座地热泉,突出地面,表现为温泉或者间歇泉。所有这些湿气和热力,让树木继续保持了葱绿。
等到杰嘎足够冷静,奈松随即补充说:“我觉得,也只有原基人才能走上那条斜坡。”事实上,她对此有十足的把握。那些狭窄的石梁正在移动,尽管难以察觉。这整个地区,就是一座喷发速度奇慢的火山。此外,它有一条持续流淌的岩浆流,要几年时间才能凝固,因此在岩浆收缩过程中,分隔成了这些长长的六角形支柱。对原基人来说,即便是未经训练的原基人,也很容易推动那种向上的力量,再吸取一些缓缓降温的热力,就能抬升又一根支柱。然后踩在柱子上,抵达高处那座平台。他们眼前的很多细石柱更偏浅灰,更新鲜,棱角更加分明。其他人最近还做过这种事。
那个人,看到杰嘎的反应之后已经缩手,现在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噢,是的。社群哨兵看到你们沿路走来。然后我们看到匪帮逼近,所以我来帮忙。我们以前也跟这帮人有过麻烦。这是个好机会,正好消除威胁。”他惨白的眼睛回到奈松身上,中途扫了一眼被切断的枪杆。他始终保持着微笑。“但你,碰到这种货色,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困难的。”
(其实是摩擦一只手。奈松没有发现这个区别,但伊松是在摩擦一只手。那个旧伤,骨头里的痛。)
他知道奈松是什么人。她惊慌地靠向父亲,尽管明知道他不能提供保护。这只是习惯。
她早猜出他会紧张,而他果然紧张起来。她早猜出他会需要深呼吸来稳定自己的情绪,而他也果真这样做。只要一想到原基人,他就会有强烈反应,像妈妈以前对红酒的反应一样:呼吸加快,两手发抖,有时膝盖冰凉,有时两腿瘫软。爸爸以前甚至不能带暗红色的东西回家——但有时候他会忘记,还是带了回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妈妈就会变得不可理喻。别人毫无办法,只能干等着她的哆嗦、呼吸急促,还有扭手的症状自行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