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倒数计时(第4 / 5页)
“我并不想要你。”安提莫妮说,“你杀死了他。”
哦,可恶。你试图继续那份卑鄙的怒火,试图用它来集中精神,寻求力量反驳她,那怒火却融化成了羞耻。反正,你也只能拿到那根埃勒巴斯特留下的、该死的方尖碑形长刀。尖晶石碑。它几乎是马上把你无力的握持踢了回来,像是在你脸上啐了一口。你的确值得被藐视,不是吗?食岩人、人类、原基人,现在又加上方尖碑,全都知道这一点。你什么都不是。不;你就是死神化身。你又害死了一个自己爱着的人。
于是你坐在那儿,四肢着地,失去一切,又被所有人厌弃,被伤害到就像体内有台痛苦制造机在咔咔运行。或许方尖碑的建造者们本可以发明某种方式,用来收割这样的伤痛,但他们都已经死了。
你已经在病房里,低头看那座小得不合情理,但细节精美的石头雕像。这座没有色彩,没有光泽,只是暗淡的、砂质的灰棕,通体一致。它几乎是抽象风格,表达某种理念:最后时刻的男人。灵魂的肢解。从未为人,不复为人。失而复得却又最初失去的。
又或者,你可以简单称它为埃勒巴斯特。
时间,是五点半。
七点钟,勒拿来了,你当时蜷曲在地板上,埃勒巴斯特尸体前方。你几乎没听到他轻轻坐在旁边,好奇他来干什么。他没那么傻。他本应该离开,不要等你脑子再断片,把他也杀死。
“依卡说服了社群的人,他们不会杀死你。”他说,“我跟他们讲了你儿子的事。结果是,呃,双方同意薇妮恩那样打下去,的确可能杀死贲蒂。你的过度反应……可以理解。”他停顿了一下。“依卡早先杀死了卡特,也对局面有帮助。他们现在更加相信她。他们知道,她为你说话,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吸气,耸肩。“关系接近。”
你已经进入黄玉碑,也进到那女人的细胞里,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完成。所有这些都没有经过思考。你的意识在跌落,潜入,进入向上涌流的黄色光芒中,就像它天然属于那个地方。你的隐知盘在银线周围跃动,你把它们都收集在一起,你是方尖碑的一部分,也是那女人的一部分,你绝不会放任这件事发生,不能重演,不能重演,之前你没能阻止杰嘎但是——
“不能再害死一个孩子。”你轻声说,你的同伴全都惊讶又迷茫地看着你。然后他们就不再看你,因为那个正在煽动打斗的女人突然开始尖叫,孩子们的尖叫声也更加响亮。甚至连贲蒂都在尖叫,因为那个压在她身上的女人,突然变成了闪亮的、多彩的石头。
“不能再害死一个孩子!”你可以隐知到那些最靠近你的人——参谋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那个尖叫的酒鬼,贲蒂和她的女孩们,加卡和其他人,他们所有人。凯斯特瑞玛的每个人。他们都踩在你的神经网络上,敲击,震荡,而且他们现在都是杰嘎。你把焦点集中在那个醉酒的女人身上,这反应几乎就是本能,那份渴望,要开始挤出她体内的生命力和动能,替换成魔法反应的任何副产品,那些看似石头的东西。这些正在杀死埃勒巴斯特的东西,他是你另外一个已死的孩子的父亲,可恶,绝不能再害死一个孩子。这世界杀死基贼小孩已经有多少个世纪,就为了让别人的孩子睡觉更安稳一些?每个人都是杰嘎,这一整个该死的世界都是沙法,凯斯特瑞玛就是特雷诺就是支点学院绝不能再害死一个你跟方尖碑一起转身将它的能量通过自身输送出来开始杀死每一个在你视野之内之外的所有人。
某种力量截断了你跟方尖碑之间的连接。突然之间,你就不得不挣扎着夺取此前拱手奉送给你的力量。你不假思索地亮出牙齿,吼叫,尽管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握紧双拳、在你心里大吼不我不会再让他那样做而你看到的是沙法,想到的是杰嘎。
但你隐知到的是埃勒巴斯特。
是的。这就像支点学院的教导员们教过的一样:世间基贼都是一体。任何一个人的罪责都会被算到大家头上。
“没有人能杀死她。”这是霍亚。他现在当然在场,守卫他的投资项目啊。
勒拿闻声,不安地挪动身体。但随后又有一个声音表示同意:“没有人能杀死她。”你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是安提莫妮。
你缓缓推地起身。她还是原来那样的坐姿——她一直都在场——埃勒巴斯特变成的那块石头靠在她身上,就像他生前常做的那样。食岩人的眼睛已经在看着你。
“你不能得到他。”你说。吼的。“我也一样。”
感觉到他,用闪亮的白色藤蔓抽打你跟方尖碑之间的连接。这是埃勒巴斯特的力量跟你的力量对抗,然而……却没有赢。他没有把你的连接关闭,像你明知他能做到的那样。或者是你以为他可以做到。他现在变弱了吗?不。只是你比从前变强大了好多。
突然之间,这一击穿破了你的癔症,驱散了围困你头脑的那些回忆和恐惧,带你回到冰冷的,令人震惊的现实中。你刚刚用魔法杀死了一个女人。你正在打算用魔法杀光凯斯特瑞玛的所有人。你正在用魔法跟埃勒巴斯特对抗——而且埃勒巴斯特已经不能承受更多魔法。
“哦,狠心的大地啊。”你轻声说。你马上停止对抗。埃勒巴斯特拆解掉你跟方尖碑之间的连接。他的手法还是比你更精准。但你感觉到他在这样做时的虚弱。他的力量正在消失。
一开始,你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在跑。这几乎不能算是跑,因为魔法对决和突然断开方尖碑这两件事,已经让你晕头转向,极为虚弱,你像喝醉了一样从一根栏杆扑向下一根绳索。某人在你耳边喊叫。一只手抓住了你的上臂,你甩开那只手,又叫又咬。不知怎么一来,你就到达了地面层,而且没有摔死。你面前有众多面目闪过,都不重要。你看不清,因为你在大声哭泣,嘴里喋喋不休,不要,不要,不要。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即便你还在否认它,用你的言辞,你的身体,你的灵魂。
然后你就到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