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茜奈特在征途(第1 / 9页)
可恶的地火啊。于是茜因也下了马,把两匹马的缰绳缠绕在一棵歪斜的小树上。经过一整天艰难的骑行之后,她必须让马先冷静下来,才能给它们喂食喂水,而且她至少还应该刷一下马,但不知为何,这座高大、威严又静默的建筑让她感觉紧张。她不确定原因何在。于是她没有摘掉马鞍。以防万一。然后她跟在埃勒巴斯特身后进入。
“怎——样——呢?”她拉长这几个字,努力不让他听出“跟疯子说疯话”的调子。
院落里面一片寂静,而且很黑。这么偏僻的地方没有电力,只有油灯,还已经熄灭。金属大门的后面,紧接着就是一座露天庭院,内墙上有脚手架,附近建筑旁边也有,任何访客都能轻易被狙击手包围。其实任何一座防卫严密的社群入口都是这样的,只不过程度上略有区别,还真是超级“友好”呢!但这座院子里空无一人,尽管茜因在一侧发现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站岗的人平时一定会在那儿打牌吃零食,不久之前还这样做过。整个建筑群一片死寂。地面铺了红石地砖,多年磨损后凹凸不平,因为有太多人来回走动,但现在,这里毫无脚步声。院子一侧还有座马棚。槽位都关着,一片寂静。靠近大门的墙边放着些粘了干泥巴的靴子。有人把它们丢在那儿,或者堆积起来,并没有摆放整齐。如果埃勒巴斯特说的情况属实,这儿的确有帝国士兵驻扎,他们肯定不是那种军纪严明,随时可以接受检阅的类型。正常;被派来驻扎在这种地方,很可能算不上奖赏。
“站点维护者不需要守护者。通常这种地方会有一小队六到十名士兵,帝国军人,驻扎在维护站,保护维护员。厨师之类的人物来照料他们。还至少要有一名大夫。”
然后,还有那个很可能更为重要的问题:为什么?
这短短一番话,有太多让人搔头的疑点。原基人,却不需要守护者?站点维护者都是四戒以下;低级别持戒人没有守护者或元老陪同,是不得离开支点学院的。士兵的存在她能理解,有时候,迷信的当地人并不认为学院训练过的原基人跟普通原基人有什么区别。但为什么要安排大夫呢?
她点头,但心里一片空白。她明白了。因为一名突然制造出岩浆喷发灾害的原基人,必然会创造出城镇大小的聚力螺旋。她情不自禁地把视线投向森林,朝站点方向望去。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但在远方某处,一名来自支点学院的原基人,已经杀死了方圆几英里内的全部生灵。
不重要。“他们很可能全都死了。”她说。但即便在讲这句话的同时,她也在对自己的思路失去信心。他们周围的森林也应该全部死掉的,几英里之内,树木、动物、土壤,本来就应该被急冻起来,解冻后变成糊状。所有在他们身后道路上旅行的人都应该已经死了。要不然站点维护员从哪里得到那么多能量来扰动岩浆热点啊?但从这里看去,一切都像是平安无事,除了站点周围的一片死寂。
于是用这样的速度,他们在旅人更多、岔路也更多的低级道路上行进,有时会遇上驾驶轻便马车的人,还有表情轻松的旅人,外加几支当地民兵小队——一看到茜因和埃勒巴斯特进入视野,这些人全都匆忙地给他们让路。这几乎有些讽刺,她心里想:任何其他时间,他们的黑色制服都会让别人避开,那是因为没人喜欢原基人。但现在,每个人都一定是察觉到了岩浆热点险些爆发的事。他们现在是急于让路,脸上还显出感谢和解脱的表情。支点学院来救灾了。茜因想要笑他们所有人。
第二天,或者实际上,是当夜更晚些时候——他们装好鞍辔,开始小心地向间关峡大路方向前进,从那里将离开公路,前往山下低处的土地。等他们到达山脚下,太阳也已经升起,到那时,埃勒巴斯特在前引路,并让马全速奔驰,时不时慢下来走一会儿,让它们稍作休息。茜因还挺佩服这一点,她以为这人既然已经鬼迷心窍,肯定会让马一直疯跑,累死完事呢。他至少并不愚蠢。也不残忍。
他们停下来过夜,睡了几小时,又在天亮之前出发,但等到维护站出现,还是已经将近黄昏,站点在一条曲曲弯弯的山路尽头,高处,两座小丘之间。那条路不过是条泥土铺成的乡间野路,表层洒了些皴裂的柏油,作为对文明世界的敷衍。站点本身是另一种面貌。他们赶来的路上见过几十个社群,每一个都有多种多样的建筑风格——不管本地有什么特色材质,富裕的社群成员碰巧痴迷于怎样的建筑潮流,往往都是尤迈尼斯建筑风格的廉价模仿。不过,维护站本身纯粹是旧帝国时期风貌:宽厚高大的围墙,用深红色矿渣烧成的砖块砌成;中间是一组建筑群,三座小金字塔,中间围着一座更大型的金字塔。大门是某种钢铁色泽的金属,这让茜因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没有人会在想要真正确保安全的地方使用金属大门。但这座建筑里面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在这里生活的原基人,和那些为他或者她提供支持的人们。维护站甚至没有储藏库,而是依靠附近社群定期派来的补给车得到物资。很少有人会想要偷窃这里面的物品。
这之后,他躬身坐在火堆旁边,取出一颗已经凉了的硬皮瓜,砸开,用手指挖着吃,不紧不慢地咀嚼。她怀疑这人应该尝不出味道。只当能量来源。她也加入,吃另外一颗甜瓜,晚上其他时间在静默中度过,尽管两人都没能放松。
他们距离大门还很远,茜因突然发觉埃勒巴斯特已经拉紧缰绳停住马匹,眯起眼来观察维护站。“怎么了?”
“我就是在这样说。”他转身面对她,两手又紧握成拳。“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赶去那里了?”
突然之间,埃勒巴斯特催马前行,再没时间问更多问题。他们驱马上山,靠近那座上锁关闭的大门,茜因想不出任何开门的办法,如果里面没能给他们开门的话。然后埃勒巴斯特低吼一声,身体前倾,有一瞬间,一个狭窄的、突如其来的环形力面闪现出来,没有环绕他们,而是绕着那座大门。她之前从未见过别人这样做,把聚力螺旋丢到别处,但显然十戒高手能做到。她的马紧张地短嘶一声,因为面前突然出现冷锋和冰雪,于是她止住马,它又自行多退开几步。下一个瞬间,某种东西发出哀鸣声,门后还有断裂声传来。埃勒巴斯特消除了聚力螺旋,一扇钢铁大门缓缓荡开,他已经在下马。
“你怎么能——”他当然能看出。他是个十戒大师。然后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个维护站点里的原基人触发了刚才的灾难?”
“等等,给它点儿时间回暖啊。”茜因开口说,但他没理她,只顾走向大门,甚至没有费心留意踩在结冰柏油路上的双脚。
他犹豫,然后深呼吸。又一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你知道的,地震和岩浆喷发,都不会像刚才那样凭空突然发生。这次的触发因素——破坏了岩浆热点平衡状况的岩层移动,就来自那座维护站。”
他不耐烦地哼唧,对生物肉体的各种需求表示不满。然后他说:“行吧。”
“没人出来。”他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门后也没有动静。我听不到里面传来的任何声响。你能吗?”
这很可能是她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的最好安排了。“那就黎明。”茜因搔搔自己的头发,头皮黏黏的,沾满路上的风尘;她已经三天没机会好好洗澡了。他们明天本来是要穿过埃迪亚高岗的,那是个中等大小的社群,她本来有机会争取住旅店……但他说的没错。他们必须赶往维护站。“不过,我们下次经过河边或者驿站时需要停一下。给马喝的水剩余不多了。”
她能听到的也只有一片寂静:“这个地方应该有多少人?站点维护员,一名守护者,还有谁……”
“好吧,”埃勒巴斯特突然含糊地说,“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用最快的速度赶路。我们轻松行进,是要两天时间,但如果我们催马疾行——”见她张嘴想说话,他加快了自己的语速,像个被迷了心窍的人一样无视她的反对。“如果我们催马疾行,如果我们在天亮之前出发,就可以在天黑时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