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茜奈特,破碎的顽石(第2 / 9页)
天气太美好,以至于整个社群决定集体登高。健壮者背负那些爬不上阶梯的人,而孩子们就在成人腿脚中间钻,险些害死所有人。轮值做饭的人把鱼肉饼、水果块和腌制好的面团放进便于携带的小罐里,每个人都带了毯子。艾诺恩带了件茜奈特从未见过的乐器,有点儿像配了吉他弦的小鼓,这东西要是传到尤迈尼斯,可能会流行得不得了。埃勒巴斯特带了考伦达姆。茜奈特带了一本特别差劲的小说,是有人从被抢劫的货船上找到的,就是那种第一页让她先是震惊,继而就傻笑的东西。然后,当然,她会继续读。她喜欢那种纯粹用来取乐的闲书。
喵坞人散开在一片斜坡上,身后有道山梁挡住了大部分海风,而且阳光普照,一片光明。茜奈特把她的毯子放在远离所有人的地方,但他们很快就凑到她旁边,把毯子紧挨着她的铺上,当她怒目而视,所有人都报以微笑。
过去三年她渐渐意识到,多数喵坞人都把她和埃勒巴斯特看成类似野生动物的角色,决定在人的居所附近求生——不可能被驯服,有点儿可爱,虽然有时惹人烦,但至少有些可爱。所以,当他们发现她显然在某些事情上需要帮助,但就是不肯开口时,他们还是会帮忙。然后他们总是宠着埃勒巴斯特,拥抱他,拉他的手,拽他跳舞,茜因感谢大家没人这样对待自己。话说回来,所有人都能看出埃勒巴斯特喜欢被爱抚,不管他装得多么独立。他在支点学院怕是没有太多这种机会,那儿所有人都害怕他的法力。也许同样的,他们感觉茜因喜欢被人提醒,她已经是某群体中的一员,做着贡献,也享受别人供养,她不再需要提心吊胆,防着所有人,一切事。
但基贼不是人。基贼无权愤怒,无权要求公道,无权保护他们的爱人。因为他的僭越,赛姆希娜杀死了他,并因此成为英雄。
茜奈特默默思考这件事。然后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她感觉到他的手,把那个小包按在她手里,装戒指的小包。这次,她没有拒绝。
“原基人建造了支点学院。”他说。她几乎从未听过他用原基人这个词。“我们在全族可能被灭绝的威胁下做了这件事,我们利用学院,在自己颈子上扣上项圈,但我们自己做。我们是古桑泽帝国如此强大、如此持久的原因,也是它能够在形式上继续统治世界的原因,即便没有人肯承认。我们领悟到自己的同类可以多么神奇,如果我们学会雕琢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是个诅咒,才不是天赋。”茜奈特闭上眼睛。但她并没有推开那小包。
“如果它让我们变得更好,那就是天赋。如果任由它毁灭我们,那就是诅咒。你自己决定这一点,不是教导员们,也不是守护者们,更不是其他任何人。”他又动了一下,床微微移动,埃勒巴斯特靠在了上面。片刻之后,她感觉到他的双唇吻在自己眉头,嘴唇干燥,带着认可。然后他重新坐在床边地板上,又说了些别的话。
“世上最简单直接,也是最有力的原因:复仇。那个皇帝就是阿那福麦斯,整件事发生在獠牙季刚刚结束时。就是那个任何童园里都不会细讲的灾季。北半球有大批人饿死的那一次。他们受灾更重,因为触发整个灾季的地震发生在北极附近。灾季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影响到赤道区和南——”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茜因从来没听过这种事,不管是在料石生课堂还是其他地方。
埃勒巴斯特耸耸肩,摇动了整张床。“我没被允许跟同年龄的料石生一同受训;他们大多数人毛都没长齐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不止一枚戒指。教导员们任由我在元老图书馆读书,作为补偿。他们并未十分留意我在读什么。”他叹气,“别处,在我第一次出任务时,我……当时有个考古术师,他……那个男人……呃。我们深谈过,除了一起……做其他事情之外。”
她不是很懂,埃勒巴斯特为什么对自己的风流韵事这样羞涩。她不止一次旁观过艾诺恩把他搞得神志不清。但话说回来,他羞涩的或许不是性生活方面。
“反正呢。要是你把所有事实放在一起考虑,想到我们被灌输的内容之外,事情就很明显。桑泽当时还是个新生帝国,仍在扩张中,如日中天。但仅局限于北半球——尤迈尼斯当时还不是首都,而有些大型桑泽社群也不像现在这样擅长应对灾季。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失去了食物库存。火灾,霉变,地知道什么原因。为了生存,所有桑泽社群决定通力合作。攻击任何低等种族的社群。”他嘴角微撇,“实际上,那就是他们称我们为低等族群的开始。”
“我感觉我看到过一名守护者。”她过了一会儿说,声音很轻,“在埃利亚。”
埃勒巴斯特有一会儿没回答。她已经断定他不会回应,这时却听到他说:“要是他们胆敢再伤害我们一次,我就把整个世界撕烂。”
但我们还是会受伤,她心里想。
不过,不知为什么,这话还是让人安心。她需要听到这样的谎言。茜奈特两眼紧闭,好半天没动弹。她没睡觉;她在思考。埃勒巴斯特一直都陪着她,为此,她感觉到说不出的快乐。
等到三周后世界终结,事情发生在茜奈特见过最美的一天。几英里内碧空如洗,仅有几缕白云。大海平静安逸,甚至连永不停息的风,这天也是温暖又湿润,而不是寒冷刺骨。
“也就是说,他们抢了那些族群的粮食呗。”茜因能猜到这些。她觉得这故事挺无聊。
“不。那次灾季后期,已经没人有剩余粮食了。桑泽人抢的是人。”
“人,抢人干什——”然后她明白了。
灾季期间,并不需要蓄养奴隶。每个社群都有自己的壮工,如果需要更多,总有无社群者绝望到愿意用工作换取食物。但人的肌肉还有其他利用价值,在情况足够糟糕时。
“于是,”埃勒巴斯特说,无视躺在那力努力抑制住呕吐的茜因,“就是在那个灾季,桑泽人发展出某种嗜好,爱吃某些日渐稀缺的东西。即便在灾季结束,绿色植物恢复生长,牲畜变回食草习性或者停止冬眠时,他们还在继续。他们会派出小股部队,袭击较小的社群,或者不跟桑泽人结盟的种族掌管的新社群。所有记载在细节方面大相径庭,但都同意一件事:米撒勒的家人在一次突袭中全体被抓后,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据说,他的孩子们被宰杀,是为了供给阿那福麦斯本人的餐桌,尽管我怀疑,这可能是为了加强戏剧效果而做的小小歪曲。”埃勒巴斯特叹口气。“无论怎样,他们都死了,而且的确是阿那福麦斯的错,而他想要阿那福麦斯偿命。就像每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