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流中的洞(第1 / 5页)
“放下,放下,放下!”它尖叫着,在空中拼命蹬腿。
我照着它的屁股拍了一巴掌:“也别说那个词儿。”
“蠢狗。”
“绕圈儿。”它说,就好像这个词儿没有任何意思一样,它的脑袋里和天上一样空。
“我知道了,麦奇。”
我就出生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切乱了套,拥挤的沼泽、拥挤的墓地,不怎么拥挤的小镇。之前的事我都没有记忆,对那个没有声流的世界也毫无印象。我出生之前,爸爸已经病逝了;我出生之后不久,妈妈也去世了。当然,这并不意外。本和基里安收养了我,他们将我养大。本说我妈妈是最后一个女人,可人人都这么说自己的妈妈。本可能没有说谎,他相信那是真的,可真相如何谁知道呢?
这次过生日可别再有人送我小狗了。今年我想要的是一把猎刀,就像本别在后腰里的那把一样。那才是送给男子汉的像样礼物呢。
当然了,后来需要埋葬的斯帕克人突然暴增,就算这么大的沼泽也很难消化,要知道这可是一片巨大的沼泽。后来就再也没有活着的斯帕克人了,不是吗?只有成堆的斯帕克人尸体在沼泽地中摞成山,腐烂发臭,招来了成群的苍蝇,也不知道恶臭之余还会给活着的人留下什么其他病毒。后来过了好长时间,沼泽才恢复原样。
“拉㞎㞎。”麦奇轻声说。
麦奇不管看见什么都抬起腿撒尿,最后尿无可尿了才罢休。但紧接着它就朝一片灌木丛跑去,嘴里嘟嘟囔囔,我想他应该是去找地方上大号吧。
算了,不想了,我们现在来到了沼泽,沿着小路绕过最危险的水域,蜿蜒穿过一棵棵从泥塘中冒出来的节节生长的大树,树冠宛如密针。这里雾气浓重,光线朦胧,但又不至于黏滞得令人心生恐惧。这里的活物可不少,生机勃勃,会让你开心得忘掉城里的一切,只顾着欣赏眼前的鸟儿、绿蛇、青蛙、灵猫、两个品种的松鼠,还能瞧见(我向你保证)一两头城堡鸵。当然了,这里也有需要警惕的红毒蛇。虽然光线略暗,但树冠的空隙之中总会漏下几束光线。如果你问我(欢迎你问我)沼泽之于我为何,我会告诉你:沼泽对我来说是一处宽敞舒适、免受嘈杂声流影响的空间。这儿几乎暗无天日,但生趣盎然;不但生趣盎然,而且亲切友好;全然亲切友好,绝无压迫与控制。
沼泽地才不在乎狗干了什么。它怎么会介意呢?这不过是生命的轮转罢了,吃喝拉撒,成长衰老,周而复始。我不会说这里一点声流都没有,肯定有,在哪儿都别想彻底避开声流,世界上压根儿没有那种地方,但这里总归比城里清静。这里的热闹与众不同。沼泽的热闹完全出于好奇,奇物纷纷猜测着外来者的身份,观察你是否会威胁到它们的安全。反之,城里的人已经知道了有关你的一切,却还想知道更多,想用他们掌握的信息打击你,直到你完全失去隐私,丧失自我。
于是,我和我不想要的那条狗一起等待。
沼泽的声流无非是些鸟儿们担心的小问题——<b>去哪儿找食吃?回家的路怎么走?安全的地方在哪里?</b>还有那些光毛松鼠,它们都是些小浑蛋,一见人就调皮捣蛋,外人不在时就捉弄自己的同伴。至于糙毛松鼠,它们就像呆头呆脑的小孩儿,有时候沼泽狐狸会躲在树丛中模仿松鼠的声流,吸引它们靠近,再将其吃掉。偶尔人们会听见乌鸦唱起古怪的乌鸦歌。还有一次,我发誓我看到了一头城堡鸵迈着两条长腿跑开,但是本说我一定是看走眼了,沼泽地里早就没有城堡鸵了。
我们沿着泥泞的河床行走,离沼泽越来越近,我努力让自己接受这里的宁静。这里已经没什么风景可看了,真的,所以才人迹罕至。还有难闻的气味,我不会假装没闻到,但它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难闻。他们说的是自己记忆中的气味,就是这样,而不是这里真正的气味——他们以为这里的气味和过去一样。死物积聚的气味。斯帕克人和人们对葬礼的理解不同。斯帕克人选择利用沼泽,将死者扔进水中,让尸体沉底。这没什么问题,因为我觉得沼泽葬就是适合他们的葬礼形式。本就是这么说的,斯帕克人的骨血就该归于水和淤泥,反正不会产生任何有毒物质,只会让沼泽地更肥沃,就像人的尸体可以滋养大地一样。
我们继续前行,比较密集的那片苹果树林位于沼泽地内部,穿过几条小路,跨过一截倒下的树桩才行。每次遇到树桩,麦奇都得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能通行。这回到那儿之后,我将它拦腰抱起,举到头顶。虽然它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忍不住踢着四条小腿,活像一只下坠的蜘蛛,大惊小怪。
我们继续沿着左侧的河流前进。这条河穿过小城东边的几座峡谷,流经北边我们的农场,再沿着小城的外缘流淌,河床逐渐变得平坦、泥泞,最后化为一潭沼泽。在看到沼泽果树前,你必须绕着河水走,尤其是要绕开泥泞的那一段,因为那里有鳄鱼,体形大到足以吞下人与狗。它们背上的鳍片好似一排灌木。若是你和它们离得太近,“哗啦”一声,它们就会跃出水面,朝你扑去,用爪子抓牢你,张开大口猛地咬下去,到时候你可别妄想死里逃生了。
“别动了,你这个小毛球!”
“哎哟,陶德?”
普伦提斯镇的规矩就是如此。男孩成年后,就去参加成年男人才能参加的会议,不知道讨论些什么事情,反正男孩儿是绝不允许参与的;如果你是城里唯一未成年的男孩,那你就得耐心等待,独自等待。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的眼睛。
男孩们一旦年满13岁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麦奇从灌木中跑出来,坐在我旁边,因为我在路中央停下了脚步。它左右张望了一下,看看我在瞧什么,然后开口说:“拉㞎㞎好爽,陶德。”
不过,我确实是城中年纪最小的孩子。我曾经与瑞格·奥利弗(比我年长7个月零8天)、利亚姆·史密斯(比我年长4个月29天)还有赛博·芒迪一起在田野上用石头扔乌鸦。赛博是城里年纪第二小的,只比我大3个月零1天,可他成年之后便不跟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