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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押往志愿农场(第2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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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也许不是……当他们到达我所在的星球时,我们已经知道如何升到空中了。不过,是他们教会了我们如何从一颗星球到达另一颗星球,当时我们还没有那样的机器。”

我觉得车子是在往东开,后来搞清楚了其实是往西,向着欧格瑞恩的腹地深入,但是往东开的感觉还是无法消除。人到了另外的星球之后,对于磁场的感觉和方向感便都一塌糊涂了。当你的才智没有或者不能够纠正这种错误时,内心深处便会产生极度迷乱的感觉,感觉一切都不再受你的约束。

“基本上跟这颗星球差不多?不过它不绕太阳运转。它绕着你们称为塞勒密的恒星运转。那是一颗黄色的恒星,跟太阳很像,就在那颗太阳下的这颗星球上,居住着其他人类。”

卡车继续行驶了三天三夜——从我醒来之后算一共是四天四夜了。卡车没有在检查站停靠,我想它也许根本就没有经过任何市镇。卡车没有确定的行走路线,一副很隐秘的样子。有时候会停下来交换司机、给电池充电;有时候停的时间会比较久,至于为什么停,坐在车厢里的人就无从知晓了。有那么两天,车子从中午一直停到天黑,似乎已经遭到了遗弃,不过到了夜里就重新上路了。有一天,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有人从门上头那个活板门里递了一大罐水进来。

“萨诺维教义讲的就是这个,就是关于其他星球的。我小的时候,有一个狂热的萨诺维老牧师常到我家里来跟我们小孩子讲这些东西。那里是撒谎的人死了之后要去的地方,是自杀的人要去的地方,是盗贼们要去的地方——是我们都要去的地方,你和我,呃。你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吗?”

天亮之后,卡车终于停了下来。大家冲着门缝外头大嚷着:车上有一个死人,快来弄走。我们轮流叫喊着,一起用力敲击车厢的侧边和车门,把整个铁盒子弄得喧嚣震天,连我们自己都无法忍受了。没有人过来。卡车就那样静静地停了几个时辰。最后,外头终于有了声音,卡车摇摇晃晃地从一片冰面上滑过,重新上路了。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头阳光充足,已经快到中午了,我们现在正行驶在一片树木繁茂的丘陵上。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一个灵魂的世界,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住在那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就像这里的人一样,是活生生的人。不过,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学会了如何飞行。”阿斯拉咧开嘴笑了。

我想,阿斯拉并不是惧怕死亡本身,而是惧怕死亡的过程。于是,他就想办法转移对恐惧的注意力。

当天夜里,卡车在长长的陡坡上上下下地爬行,不时会莫名其妙地停下来。车子每次停下来,我都能感受到车厢的铁墙外那种冰冷而漫无边际的寂静,那是大片高海拔的荒地。处于克慕期的那个人仍然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位置,还在找机会来抚摸我。我再次起身,久久地把脸紧贴在窗口的铁丝网上,新鲜的空气像一把剃刀一样割着我的喉咙和肺部。我抵在铁门上的双手开始麻木了。我想我的手终于——或者说是快要长冻疮了。我呼出的气体在我的嘴唇跟铁丝网之间搭起了一座小小的冰桥。我用手指把桥弄断,这样才好转身。我回去跟其他人挤在一起,我开始冷得发抖,这种颤抖我以前从未体验过,那是一阵阵急剧的痛苦的痉挛,就像高烧时的抽搐一般。卡车又启动了。车子的声音和动作给人一种温暖的幻觉,驱散了那片冰冷、深沉的寂静。不过,夜里我还是冷得无法入睡。我猜夜里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在一个相当高的海拔行驶,不过这也很难说,在那样的情况下,根据人的呼吸、心跳以及精神状态做出的判断都是靠不住的。

除了都已经奄奄一息之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点,而这个唯一的共同点又是我们不愿提起的。因此,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能很好地理解对方所说的话。他对此倒是无所谓。但我比他年轻,不会轻信别人的话,所以我希望双方能相互了解,能理解对方说的话,能够有进一步的解释。不过,没有解释。我们就那样自说自话、各谈各的。

有一天,我想是第三天,卡车停了好几个时辰,我在想他们是不是就把我们扔在一个边远的地方,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了。这时候,车上有一个人开始跟我搭讪。他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发生的地点是欧格瑞恩南部的一座工厂,他曾经在那儿工作。他跟我讲他是怎么得罪了一个工头,由此便麻烦不断的。他不停地说着,声音低沉柔和,一只手一直搭在我的手上,似乎是为了保证我能集中注意力。太阳西斜,车子突然转过一处路肩,一道光柱透过那道窄窄的窗缝射了进来。突然,在车厢里我们也能看清东西了。我看到跟我说话的是一位姑娘,身上脏兮兮的,不过很俊俏,脸上是麻木倦怠的神色,她一边说话一边仰视着我的脸,带着羞怯的微笑,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安慰。这个年轻的欧格瑞恩人正处于克慕期,对我动心了。就这么一次,有人向我提出了索取的要求,但我却没法满足对方。我起身走到窗缝跟前,佯装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瞧一瞧外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夜里,简陋的宿舍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白天,灯光熄灭了,大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旷而寂静。我们紧挨在一起躺在床铺上,轻声交谈。阿斯拉最喜欢绕来绕去地讲他年轻时在康德瑞尔溪谷一个共生区农场的故事。我先前穿过边境去往米什诺里时,就曾经过这个宽阔壮美的平原。他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带有严重的口音,还提到了很多的人名、地名、风俗习惯、工具等,这些我都不知所云,所以对于他的这些回忆,我只能听懂一个大概。通常在中午的时候,他会感觉舒服一些,于是我就会让他给我讲个神话或是故事。格森人脑子里一般都装满了这样的故事。他们的文学虽然以书面形式存在,不过至今仍保留着口口相传的传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每个人都是文学家。欧格瑞恩主要的神话传说阿斯拉都知道,包括米西的一些逸事、帕西德的传说、一些伟大史诗的片段以及类似于小说的海上商船传奇。他用他那含混不清的方言轻声地给我讲这些故事,以及他小时候听来的一些地方传奇故事。然后他会感觉很疲惫,于是就让我也讲个故事。“卡亥德人讲什么故事呢?”他一边揉着腿,一边对我露出他那怯怯的、诡秘的、忍耐的微笑。腿部的酸楚和阵阵剧痛折磨着他。

飘扬的雪、刚刚降落的雪、降落已久的雪、雨夹雪、再次结冻的雪……这些在欧格瑞恩语和卡亥德语中都有各自对应的专有词汇。据我的统计,卡亥德语(我对这门语言的掌握要比欧格瑞恩语好)中用以表达不同种类、不同状态、不同阶段、不同性质的雪——也就是已经降落下来的雪——的词有六十二个。此外,还有一系列表示不同降雪方式的词,一系列表示冰的词,一系列(二十多个)表示温度范围、风力强弱、降水类型的词。那天夜里,我坐在车上,努力地在脑子里把这些词给罗列出来。每想到一个新的词,我就把列表再回想一遍,将这个新词按首字母顺序插进去。

“你知道,不是挥动他们自己的双臂。他们是乘着类似于汽车的机器飞行的。”不过我很难用欧格瑞恩语进行表述,因为欧格瑞恩语中没有确切表达“飞行”的词,只有一个最为接近的词,意思是“滑行”。“呃,他们学会了制造一种机器,可以直接升到空中,就像雪橇从雪上滑过一样。之后,他们又学会了让这种机器走得更远更快,最后这些机器就像弹弓射出的石子,离开地面,穿过云层,飞越太空,来到另一颗围绕另一颗太阳运转的星球。当他们到达那颗星球时,他们发现了人类……”

夜间的寒意愈来愈浓,我们只能紧靠在一起相互取暖。那具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的尸体被扔在了一边,就这样被抛弃了。其他的人整个晚上都挤成一团,颠簸摇晃的动作也都是一致的。我们这个铁盒子里一团漆黑。我们应该是行驶在某条乡村公路上,后面没有车。就算你把脸紧紧贴在那张铁丝网上透过门缝往外看,也只能隐约看到黑暗和飘落的雪花。

“在空中滑行?”

当天夜里,车上死了一名乘客。是因为肛门和嘴部大出血而死的,他的腹部也许是被人用棒子打过,也许是被人踢过。没有人采取抢救措施,也根本没有办法抢救。几个时辰之前,有人给了我们一个装着水的塑料罐,水早就被大家抢着喝光了。那个人刚巧就挨着我坐,我让他把头靠在我的膝盖上,这样他的呼吸可以畅通一些——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死去了。我们每个人都是赤身裸体,不过在他死后我就有衣服了——我把他的血抹在双腿和双手上,干了之后就成了一件僵硬的褐色的外套,可惜一点也不暖和。

虽然车上很拥挤,大家挤成一团以度过漫漫长夜,彼此之间却都还是很疏远。有些人已经因为药物而变得麻木,还有些人也许原本在精神或社交方面就有所欠缺。至于虐待,车上所有人都曾经遭受过,大家都心存恐惧。不过有一点还是很奇怪,这二十五个人当中,没有人对全体人员说过话,连骂人的话也没有过。大家都很善良、很坚忍,不过都很沉默,始终保持着沉默。我们挤在这个阴冷黑暗的车厢里,人人都可能会死去。我们不停地相互碰撞,随着车子一起摇晃,彼此挤作一团,吸入着别人呼出的气体,像生火一样将每个人的热量聚集起来——不过彼此还是那么陌生。同车人的名字我一个都不知道。

有一次我说:“我知道关于住在另外一个星球的人的故事。”

车里的人都很好心。大家觉得我和其他两个人——一位老人和一个咳嗽非常厉害的人——是最不抗冻的,所以每天夜里我们三个人都是待在二十六人团体的中央,这个位置是最暖和的。这个暖和的位置并不是我们去争来的。每天夜里,我们很自然地就待在这个位置了。人类尚未失去的这份善良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说它可怕,是因为当我们最终赤裸着身子待在黑暗和严寒中时,这就是我们拥有的全部。我们这些曾经那么富有、那么有权势的人,最终也只剩了那么一个小零头。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予他人。

“那是怎样的一个星球呢?”

加上那具尸体,我们一共有二十六个人,也就是十三对。格森人常常以十三、二十六、五十二为计量单位,这肯定是因为二十六天的月亮周期构成了他们亘古不变的月份,也同他们的性周期基本吻合。那些铁门就相当于我们这个车厢的后墙,那具尸体已经被扔到那边,紧贴着铁门,这样可以让尸体处于冰冻状态。我们其他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就是这个人的地盘、这个人的领地,白天我们都在自己的地方或坐或躺或蹲着;到了夜里,严寒难耐的时候,大家便一点一点地聚拢,最后变成拥有共同空间的一个实体,中间温暖,外围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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