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押往志愿农场(第3 / 3页)
阿斯拉去世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又带我去接受审讯。这一次他们是把我抬去审讯室的,此外的一切我就都不记得了。
“都不是,孩子。这颗星球就是这颗星球,就是它自己的样子。你出生在这里……一切该怎样就怎样……”
“总督知道你被捕了。”
“我不是出生在这里的。我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我选择来到这里。”
几个壮实剽悍的狱卒推着我穿过走廊,然后把我一个人关进了一个小房间,屋里肮脏不堪,灯光却是明亮异常。几分钟之后,另一帮狱卒簇拥着一个神态威严的瘦脸男子走进屋来。那个人留下两个人,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我问他是否可以帮我带句话给奥本索总督。
我们四周一片寂静,阴影幢幢。宿舍围墙外头,透过寂静的原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声响,是一个手锯发出的如泣如诉的声音,此外就是一片寂静。
讲故事的人自己也被拉进故事中来了,这让阿斯拉深感困惑。我当时发着烧,胳膊和胸部都因为药物的作用而疼痛不已,也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编这么个故事了。
我是在一辆商旅卡车里,这车跟之前带我穿过卡加伏山脉到达里尔的那辆车很像,不过那次我是坐在驾驶室,这次则是坐在车厢里。跟我坐在一起的有二三十人,具体数目很难说清,因为车厢里没有窗户,只有后门那里有一道窄缝,拿四层厚厚的钢丝网挡着,能够透一些亮光进来。我恢复知觉之前车子肯定已经开了一阵子,因为每个人的位置基本上都已经固定下来,排泄物、呕吐物和汗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也已经达到了一种比较稳定的状态。车厢里的人彼此都不认识。谁也不知道我们要被带向何方。很少有人说话。这是第二次,我跟一群逆来顺受、陷于绝望的欧格瑞恩人一起被锁在了黑暗之中。现在我终于意识到,我来到这个国家的那头一个夜晚,就是上天给我的一个征兆。我舍弃了那个黑暗的地窖,却到地面上,到光天化日之下追寻欧格瑞恩的实质。难怪没有一样东西看上去是真实的。
“接着说啊。”他说,他很想把故事听明白,“除了升到空中以外,他们还做什么呢?”
审问持续了多久、问了些什么,我都一无所知,因为整个审问期间,我都在吐真药的作用下失去了自我意识。恢复意识之后,我对自己在康德尔夏登监狱到底待了多久也很茫然:根据我的身体状况判断,也许是四天或五天,不过我没法肯定。有很长一会儿的时间,我对现在是哪月哪天都没有了概念,只是慢慢地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哦,跟这里的人差不多。不过他们一直都处于克慕期。”
古旧的康德尔夏登监狱是米什诺里硕果仅存的几座老建筑之一,以往从这附近经过时我都会打量一下它。这是一座长方形建筑,上方矗立着许多高塔,显得肮脏而丑陋,同周边那些苍白、厚重的大楼迥然不同。这个地方名字和外观很般配,它是一座监狱。它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的门脸,不是幌子,也不是什么假名。它是真实的,是一样真实的东西、一样表里如一的东西。
“啊,呃……呃。”阿斯拉喃喃地说,然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双腿,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呻吟,轻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们没有人可以选择。”他说。
晚餐时,叙斯吉斯跟我说明了个中原因:他们都去参加圣人和王位拥护者节了,这是尧米西教的一个节日,所有的高官都要亲往教堂参加仪式。他还说,曾经大权在握的人物,在失势之后会抓住一切机会来对他人或者事态发展施加影响,伊斯特拉凡的情况正是如此。他现在还很精明狡猾,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变得越来越没有理性、越来越绝望,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正在逐渐沦为无权无势的无名小卒。我承认,确实可以这样来解释伊斯特拉凡那焦虑甚至是狂乱的举动,可他的那种焦虑对我多少还是产生了影响。这顿晚餐漫长而沉闷,我隐隐地有些不安。叙斯吉斯滔滔不绝,跟我、跟每晚都同他一起进餐的那一帮子雇员、助手和食客说个不停。他如此喋喋不休、兴致勃勃,我还是头一回领教。终于吃完了,不过天色已晚,不方便外出了,而且,不管怎样,叙斯吉斯说,总督们都要在仪式上忙到半夜之后。我决定不吃晚饭,早点上床睡觉。午夜之后、天亮之前的某个时刻,一些陌生人叫醒了我,宣布我已经被捕。随后,一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将我押送到了康德尔夏登监狱。
那之后又过了一两个晚上,他陷入了昏迷,不久便死去了。我不知道他被送来志愿农场的原因:是犯了什么罪、有了什么过错还是身份证件有问题,一切都无从知晓,我只知道他在普勒芬农场待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伊斯特拉凡突然再次出现,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还给我提出了万分紧急的强烈警告,我不由得大为惊恐,于是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奥本索的公岛而去。我想要问问总督,伊斯特拉凡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他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力劝我去做奥本索昨天让我不要去做的事情。总督出去了,门卫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又去了叶吉家,同样无功而返。天正下着大雪,是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司机拒绝再去别的地方,只同意带我回叙斯吉斯府邸,因为他的轮胎上没有装防滑链条。当天晚上,我给奥本索、叶吉和斯娄斯分别打了电话,却一个也没有联系上。
那两名狱卒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我一边反抗一边愤怒地说道:“我会很配合地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大可不必威胁我!”瘦脸家伙对我的话不予理会,又叫了一名狱卒过来。三名狱卒把我绑在一张可拆装的桌子上,脱掉了我的衣服,然后给我注射了——我猜是——一种吐真药。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我当然没有机会掩饰自己同其他人的性差异,所以,不可避免地,我在囚犯跟看守中间有了这样一个绰号:“性变态。”不过,在一个没有欲望、没有羞耻的地方,不管有多么反常,你也不会被孤立,我想阿斯拉并没有将我现在这个说法跟我本人、跟我的怪异之处联系在一起。他只是将它看作某个古老主题的不同说法,因此他笑了一会儿,说道:“一直都处于克慕期……那么说,那是个奖赏人的地方,还是惩罚人的地方呢?”
“我的上级当然是遵照三十三巨头的命令采取行动的。现在我们要对你进行审问。”
“我不知道,阿斯拉。这颗星球是哪一种地方呢?”
我愣愣地说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