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埃尔亨朗的庆典(第2 / 4页)
顺着酒厂街走过两个街区之后,我拐到一旁,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身边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突然,我看到泰博就走在我身边。
他这种泛泛而论让我很不耐烦:“你的意思是,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当的时间。你是要建议我取消这次觐见吗?”
“是的。那种仪式是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不过,伊斯特拉凡勋爵肯定已经跟您说过这些了吧。”
“我自己遇到了一点麻烦,”他答道,“是因为一项法案,跟你毫无关联,艾先生。你知道,卡亥德和欧格瑞恩在萨西诺斯附近北瀑布高地的边界问题上一直有争端。阿加文的祖父曾宣称西诺斯山谷是卡亥德的领土,对此欧格瑞恩共生区一直不予承认。这一争端引发了许多问题,而且还越来越棘手。我一直在帮助居住在山谷里的一些卡亥德农民,让他们往东穿越旧边界回归祖国,按我看,奥戈塔人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千年,如果把山谷完全留给他们,争端也许就会自然平息。几年前,我在北瀑布管理处待过,认识了一些当地的农民。我不想看到他们在劫掠中被杀,也不希望他们被遣送到欧格瑞恩的志愿农场里去。为什么不消除争端的源头呢?……可是,我这个想法算不上爱国,事实上可以说怯懦,而且直接伤害了国王本人的希弗格雷瑟。”
“安放拱顶石的仪式给人印象最深。”
我对他话里的讽刺意味毫无兴趣,也不想理会卡亥德同欧格瑞恩边界之争的来龙去脉。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我们眼前的问题上。不管我信不信任他,他对我还是有一些用处的。“很抱歉,”我说,“不过,如果让几个农民的问题扰乱了我的使命,那确实太遗憾了。跟区区几英里的国界线比起来,还是我们的事情更为紧要。”
“是的。”更多牙齿露了出来。
“我无法置评,先生,不过我在其他星球上也听到过类似的哀叹。”
我想他当时应该是生气了,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了一句:“我的话里没有任何意思,艾先生。”
“是的,是的!感恩是一种高贵、稀有的情感,诗人们对其赞誉备至。在埃尔亨朗更是稀有异常,毫无疑问,因为它是不可行的。我们现在身处一个艰苦的年代、一个不知感恩的年代。跟我们祖父祖母的时代已经不同了,是吧?”
“上帝呀,我倒希望有!”
“像我这样怪异的外来人也没几个的,泰博勋爵。别人的好意我都感怀于心。”
“是的,紧要得多。不过,爱库曼人既然远在几百光年之外,耐心等我们一阵子也没什么关系。”
“预示着新港口的兴旺发达。”我说。
“爱库曼的常驻使节都是非常有耐心的人,先生。他们可以等上一百年或是五百年,等卡亥德和格森星上的其他国家仔细考虑,权衡自己是否要加入其他人类。我这么说仅仅出于我本人的愿望,以及我本人的失望。按我看,你也支持我的想法——”
“一次完美的典礼。”国王的堂弟微笑着冲我说。他虽然并不是很年长,黄色的面庞上却已布满了细密的皱纹。说话间,他那长而洁净的黄色牙齿忽隐忽现。
“你没想错。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嘴里自然蹦出了那些陈词滥调,他的脑子却在别处。他陷入了沉思。我猜,他正在他那个权力游戏的棋盘上,将我跟其他小兵卒一起挪来挪去呢。“你来到我的国家,”最后他说,“在一个奇怪的时间。一切都在改变,我们正处于一个新的转折点。我曾以为,你的到来、你的使命,也许可以让我们不致走错,可以给我们一个全新的选择。不过,前提是有适当的时间以及适当的地点。这一切都是非常不确定的,艾先生。”
他好奇地看着我:“好吧,那就这么说吧。宫廷里有这么一些人,用你的话说就是受宠于国王,他们不喜欢你在这里,也不赞成你的使命。”
“哦,他是非常热情。”泰博说,“众所周知,伊斯特拉凡勋爵对待外来的人尤其友善。”他又笑了笑,现在每一颗牙齿似乎都含有深意,有双重、多重,甚至三十二种含义。
于是你就急不可待想加入他们,出卖我来拯救自己的脸面,我心想,不过这话没必要说出来。伊斯特拉凡是一名大臣、一个政客,我居然会信任他,真是个傻瓜。即便是在一个两性人的社会,政客通常也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他邀请我赴宴的事实表明,他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背叛我,而我也会同样轻松地接受。显然,保全体面要比诚实守信重要得多。于是我勉勉强强地说:“很抱歉,你对我的好意给你带来了麻烦。”这么说可真是以德报怨啊。自己在道义上占了上风,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快意。这样的快意也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对方实在太深不可测了。
“伊斯特拉凡勋爵的确非常热情。”我尽量用了平淡的语气,但事与愿违,我跟泰博说的每句话似乎都语含双关。
他靠回椅背上,炉火映红了他的膝盖、他那双细腻强壮的小手以及手里握着的银杯子,不过他的脸部却隐藏在了阴暗之中:这张肤色黝黑的脸总是隐藏在厚重低垂的发际线、浓密的眉毛和眼睫毛的阴影中,总是一脸温和的阴郁表情。猫、海豹或水獭的脸,你能看懂吗?在我看来,有些格森人就像这些动物,当你对他们说话时,他们那双深沉明亮的眼睛连一点变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