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穿越火山(第2 / 3页)
光明是黑暗的左手,黑暗是光明的右手。
山内尔姆月吉瑟尼日。风雪过去,天放晴了,气温全天都保持在华氏十五度左右。我们扎营在距离较近的那座火山西面的矮坡上。根据我那张欧格瑞恩地图的标注,这座火山的名称是德雷米戈尔山,与其隔着冰河相望的那座山则叫德拉姆内山。地图粗制滥造,在我们西边还清晰可见一座高大的山峰,地图上却没有标注,而且比例也不对。显然,欧格瑞恩人不怎么来火焰山区。确实,除了景色壮丽之外,这儿实在就没什么值得来的了。我们今天走了十一英里,走得很艰难,沿途全是岩石。艾已经睡着了。下午我的脚卡到了两块巨石缝当中,我拔脚出来却傻乎乎地把脚后跟的跟腱扭伤了,一下午都一瘸一拐的。不过,休息一晚就会好了。明天我们就该下山往冰原进发了。
生死归一,如同相拥而卧的克慕恋人,如同紧握的双手,如同终点与旅程。
他现在的御寒能力相当不错了,要是能再多一些勇气的话,就可以像一条雪地虫那样耐寒了。气温在零度以上时,他居然还穿着赫布衣跟大衣,竖起风帽,那样子可真是奇怪。不过,当我们拉着雪橇行进时,如果太阳出来了或者风刮得不是很猛,他很快就会脱掉大衣,然后跟我们一样拼命出汗。在加热帐篷这个问题上,我们必须彼此妥协。他想把帐篷弄得热乎乎的,我则希望冷一些——一个人觉得舒服,另一个人却要染上肺炎。我们折中了一下,他在睡袋外头的时候会瑟瑟发抖,我在睡袋里头的时候则会汗流浃背。不过,想想我们从相隔那么遥远的地方走到了一起来分享一座帐篷,能做到这样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吟诵之时,我的声音是颤抖的,因为我记起了我的兄长,他去世前给我的信中也引用了同样的句子。
走出火山的阴影之后,我们就不再全心为劳累和焦虑所困,又开始了晚餐后的帐篷夜谈。尽管我处于克慕期,但要做到对艾视而不见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因为现在我们是共处一个帐篷之中,所以还是挺困难的。当然,麻烦在于他也处于克慕期,以他特有的怪异方式:他永远都是处于克慕期。那应该是一种不很强烈的奇异欲望,一年到头每一天都在蔓延,不需要选择性别,但一直都在,而现在又有我在他的身边。今晚,我对他的生理渴求达到了极致,难以遏制,而且我太疲惫了,无法将这种渴求转化为非眠或者通过其他的修炼途径化解掉。他终于问道,他是否冒犯了我。我有些尴尬地向他解释了我的沉默,心里很担心他会嘲笑我。毕竟他其实也不是什么怪人和性变态,跟我是一样的:在这高高的冰原之上,我们两个人都是孤单一人,与世隔绝。我与我的同胞、我的社会及其规则隔绝了,他也是一样。在这里并没有一个格森人的社会来解释并支撑我的存在。最后,我们俩终于平等了,彼此都是外星人,都是孤单一人。当然他并没有笑,语气还特别温柔,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识过这样的温柔。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也开始谈起了与世隔绝,谈起了孤独。
德拉姆内山矗立在黑暗之中,它的上方如今燃烧着一大团颜色阴沉的火焰。
“在你们这个星球上,你们的种族真是孤独得可怕。没有别的哺乳动物,没有别的双性动物,也没有足以驯化成宠物的智慧动物。这种特殊性必然会影响到你们的思维。我指的不仅仅是科学思维,虽然你们其实是非凡的理论家——这种非凡体现在,你们同低等动物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却得出了有关进化的理论。我所说的还包括哲学和情感思维,你们生活在如此恶劣的一个世界,如此孤独,这势必会影响你们的整个世界观。”
埃斯克齐韦·雷姆·伊阿·赫尔曾经提出过这样一个假说:欧格瑞恩西北部及列岛地区的火山活动在过去这一两万年间日益活跃,这预示着冰原世纪即将终结,或者至少冰原会后退,会出现间冰期。火山释放出的二氧化碳进入大气层后,假以时日将形成一个保温层,留住地表反射的长波热能,而太阳热能可以直接进入大气层,不会有任何损失。他认为,最终全球的平均气温将升高大约华氏三十度,最终达到华氏七十二度。幸好,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艾说,地球上的学者也提出过类似的理论,以解释地球上最近一次冰原世纪至今仍在逐步消退的现象。所有这类理论都无法驳倒,但也无法证实。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冰原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会走。这是一片“无知之雪”,至今无人踩踏。
“尧米西主会说,人的特殊性也就是他的神性。”
揭姆月奥托托尔蒙波德日,尼塞雷姆雪。我们睡足了觉。艾教我玩一种地球游戏,拿一些小石子在许多小方格里走。游戏的名字叫作“围棋”,一种很难但是很好玩的游戏。如艾所说,这个地方有的是石子来玩“围棋”游戏。
艾沉思良久,说:“你们是孤独的,但是并未被弃绝。也许你们专注于整体,就如同我们专注于二元论。”
揭姆月奥帕珀斯瑟日,尼塞雷姆<a id="z5" href="#z5"><sup>【5】</sup></a>雪,休整一天。整整一天,我们俩都在睡觉。我们已经拉着雪橇走了将近半个月,睡眠可以帮助我们恢复体力。
“我们也是二元论者。二元论是一切事物的本质,不是吗?只要本我和他我的概念存在。”
德拉姆内火山正在喷发,冻雨落到嘴唇上都带着烟和硫黄的气味。西面终日一片漆黑,降雨的地方也是如此。不时地,云、冻雨、冰、空气等所有的一切都会全部变成暗红色,随后又慢慢退回灰色。脚下的冰河也在微微地颤抖。
“没错,地球上的神祇也是这么说的。其他星球上的其他宗教也得出过同样的结论。这样的宗教通常都属于那些强大、富于侵略性、破坏了生态平衡的文化。欧格瑞恩的文化就属于这一类别;至少,他们似乎试图控制一切。韩达拉教的说法呢?”
山内尔姆月索尔德尼日。气温华氏二十多度,冻雨,冰河上狂风涌动,很像是隧道里的穿堂风。我们扎营在一条狭长平坦的永久性积雪带上,离河四分之一英里远。德雷米戈尔山下山的路险峻异常,岩石嶙峋。冰河边缘有多处裂缝,冰层里陷进了许多沙砾和石块,很不好走,所以我们又在雪橇上装了轮子。还没走出一百码远,有一个轮子陷进了裂缝当中,轮轴被压弯了。我们只好改用滑板。今天我们只走了四英里,而且还是在往西绕行。在戈布林高原上,这条冰河似乎是往西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在这两座火山之间的河面宽度大约是四英里,往河中间再走一点应该不会很费劲,不过开裂状况比我预期的要严重,河面也已开始融化。
“呃,韩达拉教……你知道,没有理论,没有教义……也许,他们对人兽之间的这个鸿沟没有那么在意,关注更多的是彼此的相似性和关联性,关注所有生物构成的这个大同世界。”特米尔的诗句终日在我脑海中萦绕,此刻我便将它吟诵了出来:
我们的食物似乎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不过这是因为我们一直都在吃那些体积庞大的食物。我们有九十磅到一百磅粗粮,其中一半是我在图卢夫偷来的。走了十五天,吃了六十磅粗粮。我已经开始每天吃一磅积芪密芪了,这样就留下了两袋卡迪克芽、一些糖和一箱干鱼饼,以后我们可以换换口味。在图卢夫偷来的那些笨重东西吃完了我倒还挺高兴的,这样雪橇拉起来就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