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穿越火山(第3 / 3页)
昨天我们花了一整天爬上了一道岩坡,今天则要下这道坡。从山谷那里看,这道岩坡似乎是通向冰原的一条捷径,但是,越往高处,脚下的碎石以及光滑的岩面就越来越多,坡度也越来越大,即便不拉着雪橇我们也爬不上去。今晚我们回到了坡脚下石头密布的冰碛山谷。这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有大大小小的岩石、石块和泥浆。在五十年或一百年前,此处流淌着一条冰河支流,后来冰河消退,留下星球的骨骼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星球的血肉——泥土——则荡然无存,一片不毛之地的光景。散布在山谷各处的火山气孔喷射出阵阵浓重的黄雾,低低地在地面上盘旋,空气中充满了硫酸的气味。气温华氏十二度,无风,多云。我们要穿越这片鬼地方,到达在山脊上看到的西边几英里外的那道冰河支流,我希望在这中间不要再下起大雪。那条冰河看起来很宽,源头在那片高地上的两座火山之间,山顶终日缭绕着云气和烟雾。如果能沿着近处那座火山爬上去,也许我们就可以顺着冰河上到冰原。在我们东边还有一条小冰河,尽头是一个冰湖,不过那条河弯弯曲曲,而且河面上有许多大裂缝,站在我们这里都清晰可见。我们现在这样的装备是没法从那上头走的。我们俩都认为应该走夹在两座火山之间的那条冰河,尽管这样我们得往西走,势必要浪费两天的时间:第一天往西行,第二天则是往回走。
“我和你,”他说,“是的,毕竟这个概念比性别广泛……”
“你因为我而流亡——我则是因为你们而流亡。”他又轻声笑了起来。周围一派沉闷寂静,他的声音却是那么欢快。我们从山口走下来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我们走得非常艰难,而且收效甚微,但艾却不再沮丧,也没有盲目乐观,对我也越来越有耐性了。也许是因为那些药物已经随着汗水从他体内挥发出去了,要不就是我们终于学会了齐心协力。
“跟我讲讲,你们种族中的异性同你们到底有何区别。”
早在埃尔亨朗的时候,他就跟我解释过,在以近光速速度航行的星际飞船上,时间是如何被缩短的,不过我从没有把这一现象跟人的寿命以及他远离的那颗星球上人的寿命联系到一起。他乘着那些不可思议的飞船在星球之间穿行,几小时的航程之中,他远离的那些人便已经老去、死去,甚至他们的后代也已老去……最后我说道:“我本来以为只有我才是流亡者。”
他看上去非常震惊,事实上,这个问题让我自己也很震惊。克慕情欲让人变得很冲动。其实我们俩一直都是很克制的。“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说,“你从来没有见到过女人。”他说的这个词来自地球语言,我能听懂。
“不是的。哦,我明白了。我经历了时间跳跃。从地球到海恩戴夫南特花了二十年,从那里到奥鲁尔花了五十年,从奥鲁尔到你们这里则是十七年。我离开地球不过七年,我的出生时间却是在一百二十年之前。”
“我见过你带来的照片。那些女人看上去就像怀孕的格森人,不过胸部更大一些。这些人在思维方式上跟你们差异很大吗?是否就像另外一个人种?”
我觉得很困惑,艾现在的年纪还不到三十呢。“你们说的一年跟我们的一年时间不一样吧?”
“不是这样,不完全是,当然不是这样,没有那么大的差异。不过,这种差异还是非常重要的。我觉得,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影响最为重大的一个因素,就是你的性别是男是女。在多数社会中,这一点决定了一个人对自己的期望、行为、世界观、道德观、生活方式——几乎所有的一切。你的语言、符号的使用,衣着,甚至饮食。女人……女人通常食量会小一些……将先天差异同后天习得的差异区分开来,是极其困难的。即便在一个社会中,女性同男性平等地参与各项事务,生育后代终归是女人的事情,相应地,养育后代的大部分责任也由她们承担……”
“不在了。”艾说,“已经去世七十年了。”
“那么说,平等并非普遍原则?女人的智力不如男人吗?”
我解释说,我这些笔记是写给我的伊斯特尔同胞看的,他们会以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将这些日记加到领地档案中去。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家族、我的儿子。我努力要将这些念头从脑海中驱走,于是问道:“你的父亲——应该说是你的父母——还健在吗?”
“我不知道。她们好像很少会成为数学家、音乐家、发明家或思想家,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愚蠢。从生理上来说,她们没有男人强壮,但是耐力却要强一些。在心理方面——”
他笑了笑:“我也应该做些记录,好加到爱库曼档案中去。不过,没有语音书写仪我是坚持不下来的。”
他久久地盯着炽热的炉子,随后摇了摇头。“哈斯,”他说,“我没法告诉你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知道,以前我没有在理论上思考过这个问题,而且——上帝呀!现在,从实际的角度来说,我也已经忘了女人是什么样的了。我来这里已经两年了……你不会明白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人对我而言比你对我还要陌生。不管怎样,我们是同一个性别的……”他把目光挪开,苦笑着,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自己的感觉也非常复杂,随后我们便抛开了这个话题。
“做记录。”
山内尔姆月伊尔尼日。今天我们用滑板,借着罗盘的指引往东北方向走了十八英里。在头一个时辰里,我们便彻底翻越了那些隆起的山脊和大裂缝。我们都套着挽具,一开始我拿着探测器在前头走,其实已经没有探测的必要了:结实的冰面上是几英尺厚的陈雪,陈雪上是最近一次降雪留下的好几英寸厚的坚实新雪,这样的路面非常好走。我们和雪橇都不可能再将冰面弄出裂缝,雪橇拉起来非常轻快,几乎感觉不到我们现在每个人还拖着一百磅的重物。下午的时候,我们两个人轮换着拉雪橇,因为这么易行的路面,一个人就可以轻松应对了。想想真是遗憾,在上坡路和岩石间艰难的攀爬都是在负担还很沉重时完成的。现在我们轻松了。我们吃得确实太少了。一整天我们都轻快地行进在一片坦途的冰原上。淡蓝色的天空下方,纯白一色的冰原绵延不绝,中间只有几座黑色的冰原岛峰——早已被我们抛诸身后,在岛峰的后方是德拉姆内火山喷出的黑色熏烟。眼前所见别无其他,只有为云雾遮挡的太阳以及茫茫冰原。
揭姆月奥德伊尔尼日。艾躺在睡袋里问我:“你在写什么,哈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