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回 家(第1 / 5页)
“嗯,如果我们一直往东,而不是往南走,也许可以通过坚实的冰面走到古森湾。有一年夏天,我坐着一艘小船从古森湾看到过冰原。冰原在红山一带拔地而起,通过冰河同古森湾相连。如果我们沿那些冰河往下,就可以一直往南到达卡亥德的冰海,随后从海岸线而不是陆上边境线入境,这也许会是更好的一个选择。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多走几英里了——我想要多走二十英里到五十英里吧。你意下如何,金瑞?”
“我的意见是,如果还是这种白化天的话,我连二十英尺都走不了了。”
他开始重新系上挽具。
“你在前面走——套上绳子——拿着棍子。”他气喘吁吁地说,“探路。”
整整几个时辰,我们都是一个人拉雪橇,另一个人在前头探路。探路者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蹭,像一只踩着蛋壳走路的猫,而且每迈出一步都要先拿棍子敲打前方的冰面。在这种白化天里,只有当你站在冰缝边缘看到下方的深渊之时,你才会意识到冰缝就在眼前——到那时就晚了,因为冰缝的边缘都是往外凸起的,位于深渊之上,而且不一定很牢固。脚步每一次落下都可能会是个意外,也许会掉下深渊,也许会是一次剧烈的晃动。任何东西都不会落下影子。这是一个平整、白色、无声的球体,一个布满了冰霜的巨大玻璃球,我们就在里头走动。球的里面是一片虚无,球的外部还是一片虚无,但玻璃上却是有裂缝的。我们就这样试探一下走一步,再试探再走一步。我们试探着那些不可见的裂缝,如果掉入这些裂缝,你就会掉出这个白色的玻璃球,坠落,坠落……我的肌肉渐渐地紧张起来,再也无法放松。每一步都变得异乎寻常地艰难。
“怎么了,金瑞?”
我站在一片虚无的中央。泪水涌了出来,把我的上下眼皮冻结在了一起。我说:“我害怕掉下去。”
四下一片昏暗,刮着强风,我们艰难地向前行进。整整七星期以来,我们的视野内只有茫茫的冰天雪地,所以伊斯尔霍斯悬崖的出现对我们是个莫大的鼓舞。从地图上看,悬崖离南面的深绥沼泽和东面的古森湾都不远。但是,地图上对戈布林地区的标注是不可信的。我们已经走得筋疲力尽了。
我们离戈布林冰原南缘比地图上标注的要近一些,因为在转向南行的第二天,我们便开始遇上了起伏冰以及冰缝。冰原没有火焰山脉地区那样动荡不断、险情迭起,但也是陷阱重重。路上有面积达数英亩的凹陷的深坑,也许是夏季的湖泊;有虚空的雪面,你喘一口粗气,也许就会陷进一英尺深的坑里去;有支离破碎、布满了小孔和裂缝的冰面;越往前,就有越来越多的大冰缝以及昔日的峡谷,有些宽阔如高大山脉里的峡谷,有些则只有两三英尺宽,却深不可测。
到了尼默尔月奥迪尔尼日(以下内容根据伊斯特拉凡的日记,我是没有记日记的),阳光普照,北风劲吹。我们拉着雪橇穿过那些横跨狭窄冰缝的雪桥,往桥下左右两边看,就能看到蓝色的沟壑及深渊。被滑板挤落的碎冰块发出了杳渺、细微的悦耳声音,宛如银丝触碰着薄薄的水晶盘表面所发出的乐音。那天早晨,我们在阳光下拉着雪橇飞越道道深渊,那种如梦如幻、飘然欲仙的感觉至今我还能记起。不过,很快天空又开始转白,空气变得凝重起来,阴影消失不见,天空中和雪面上的蓝颜色也渐渐褪去。在这样的冰面上,我们绝没有料到也会遭遇白化天。因为这片冰面有很大的起伏,所以只有伊斯特拉凡在拉雪橇,我则是在后头推。我一边紧盯着雪橇一边用力推,脑子里除了这件事情,再无其他杂念。突然之间,雪橇猛地一颠,往前直冲而去,雪橇把手差点从我手中挣脱。我本能地死死攥住把手,冲伊斯特拉凡大喊了一声“嘿”,示意他放慢速度,因为我以为,肯定是因为前方冰面平坦,所以他就提速了。可是,雪橇突然停了下来,一头栽到冰面上,伊斯特拉凡却已不见了。
我差点就要松开把手找他去了,没有松手完全是运气。我抓牢把手,茫然四顾,寻找他的踪影。然后我的视线落到了一处冰缝的边缘,因为那边有一座雪桥断了,雪桥脱落的那部分正在砰砰啪啪地往下坠落。他脚冲下直直地滑下去了,雪橇之所以没有跟着他掉下去,全靠我身体的重量,滑板的后三分之一部分仍然留在坚实的冰面上。他身体吊在挽具上,悬在冰缝之中,他的重量拖得雪橇一点一点地往下倾斜。
我用尽全力压在雪橇后把手上,又是拽,又是摇,又是撬,想把雪橇从冰缝边缘拉回来。起初雪橇没怎么动,但我把全身的重量死死压在把手上,拼尽全力往回拖,最后雪橇终于慢慢地动了起来,接着突然滑行起来,远离了冰缝。伊斯特拉凡双手抓住了冰缝的边缘,他的身体重量也帮了我的忙。他被挽具拖着,挣扎着爬上边缘,然后脸冲下瘫倒在了冰面上。
“可你套着绳子呢。”他说。然后,他走上前来,看前方是否有明显的冰缝。看过之后他便明白了,于是说道:“搭帐篷吧。”
“还没到时间呢,我们应该接着走。”
他已经伸手去取帐篷了。
后来,等我们吃过饭后,他说:“该停下来了。我想我们不能走这条路了。冰原似乎正在慢慢地消融,一路上都会有融冰和冰缝。要是能看得见,倒是可以走,可在这样的无影天里,我们是没法看见东西的。”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到深绥沼泽呢?”
我在他身边跪下,费力解开挽具。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胸部还在随着他喘气一起一伏,这副样子让我很是惊慌。他的嘴唇变成了青紫色,一边的脸也被擦伤了。
他摇晃着身子坐起来,用吹口哨似的声音轻声说:“蓝色——一片蓝色——深渊里的高塔——”
“什么?”
“在冰缝里。一片蓝色——到处都亮晃晃的。”
“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