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1 / 4页)
的确有人在圣神星球间旅行,多数是百万富翁,他们是生意人兼冒险家,乐意在冰冻沉眠中睡上几个月,还花去几年的时间债,乘着商团的运输船在星际间来回旅行,因为拥有十字形而自鸣得意,觉得他们返回时,工作、住所、家人肯定会在这个亘古不变的基督宇宙中守候着他们。但像这样的人很少,而且,没有人会不带钱,没有圣神许可就在星球间旅行。那可能是家咖啡店,也可能是酒吧,或是餐馆,管它呢,一旦我闲着没事逛进去,过两分钟,很可能就会有人打电话给当地警察局或是圣神军队,那些人只要一开始调查,就会发现我不是教徒,而是这个充斥着重生基督徒的宇宙中的一个异教徒。
我往后看了看,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没注意到我的出现。这座远距传送门很古老,这是当然,它是陨落的霸主和前特提斯河的一部分,它立在蜂巢墙壁之内,纤细的拱门上,点缀着平台,悬挂着走道,这个室内城市绝大部分都处在黑暗的阴影中,只有拱门正下方的这段水道处在亮光中,当我回头望去的时候,一艘小型摩托艇悄无声息地从那黑影中滑出,被悬垂在河上行道上的钠灯照亮,似乎就像是突然从虚无中冒了出来,正如我刚才那样。
我舔舔嘴唇,任由肚子咕咕叫着,因为疲劳和高重力,我感到双手无力,像是灌了铅,因为缺乏睡眠,心里又万分失落,所以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但我还是划着桨离开了河岸上的咖啡馆,继续往下游前进,暗自希望下一个传送门没有那么远,马上就能到达。
似乎没人留意到我,也没注意到我的小舟,这让我暗暗吃了一惊。在这些土生土长的人眼里,我肯定是突然间从无形中冒了出来,就像鬼魂一样从身后的远距传送门中出现了。
此时此刻,我很想写下当时的所见所闻,所有不可思议的景象,奇异的人,奇妙的声音以及碰巧发生的一些近距离遭遇,但我还是抵制住这股诱惑。事实上,我还从没到过像卢瑟斯这样的星球,这里住着这么多的人,这么拥挤,这么密闭,就那个我从混凝土河道上看到的蜂巢而言,要将那熙熙攘攘的地方探索一遍,起码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
自伊妮娅不容分说宣布我得立即从远距传输器走的那刻起,已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在这期间,我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次旅途会跟我们前一次的很相像。那一次,我们从复兴之矢出发,最后到达旧地,中间穿过了一些或空荡或遭遗弃的地方,比如希伯伦、新麦加、神林以及那个没有名字的丛林星球,我们在那儿抛下了领事的飞船,将它藏在那儿。在少数几个星球上,我们碰到过当地居民,其中一个是无限极海,一个人烟稀少的海洋星球。讽刺的是,我和他们的接触,对每个卷进来的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我几乎把他们的浮动平台整个儿炸平,他们逮捕了我,还刺伤我,朝我开枪,最后几乎把我淹死。在那个过程中,我遗失了旅途中带在身边的几样最珍贵的东西,包括古老的霍鹰飞毯,一件从希莉和梅闰传说的那个年代传承下来的物品,还有那把同样古老的点四五手枪,我一度认为属于伊妮娅的母亲——布劳恩・拉米亚。
此时此刻,故事讲到这里,虽然薛定谔猫箱中氰化物的存在,刺激着我想要快点讲完,但我又受着某种诱惑,想要将这环游星球的冒险之旅一五一十讲述一遍。事实上,自四年前我和伊妮娅抵达风平浪静的旧地之后,这是我真正意义上又一次开始的冒险。
但旅途的绝大多数时间,特提斯河载着我、伊妮娅和贝提克到过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空空荡荡的,在希伯伦和新麦加上尤为空寂,带着一种不祥之兆,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导致民众全都被掳走了,只剩下我们三个。
写到这儿,我想先中断片刻。
但这儿不是。卢瑟斯充满了生机,人流不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为什么这些覆盖全星球的建筑会被称为蜂巢。
我见过卢瑟斯人,有些是阔绰的猎人,扛着枪来海伯利安猎鸭子或者半旋;有些是来自外世界的赌徒,腰缠万贯,在九尾娱乐场寻开心,我在那儿做过保镖;还有一些亡命国外的家伙,加入了我们的地方军,很可能是些逍遥法外的重罪犯人。河滨大道和休闲广场上正有一些人在漫步,脚下发出轧轧的响声,就像是某种力道十足的原始蒸汽机,而我以前见到的那些人就跟他们如出一辙,都拥有高重力水平下的低矮特征——又矮又壮,全身都是腱子肉。
我沿着卢瑟斯的水道顺流而下,六小时后,终于看见了那个张开怀抱的拱门,我划着桨穿了过去,接着便来到了弗洛伊德星,这也是一个人口众多的繁忙星球,但我对它知之甚少,要不是有通信志的导航文件,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哪颗星球。我把小舟藏在一个五米高的下水管道中,然后找到一处垫着许多工业用纤维塑料卷的铁丝栅栏,缩在里面美美地睡了一觉,按标准时间算,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一夜,但弗洛伊德星的白天有三十标准小时,所以当我找到下游五公里外的传送门,并穿过它时,才刚刚到傍晚时分。
卢瑟斯。这里一定是卢瑟斯。
弗洛伊德星住着很多圣神居民,这些人身着五颜六色的精致衣物,披着鲜亮的披肩,那儿原本阳光明媚,现在,河流将我带到了永埔星,这里的天空永远灰蒙蒙的,一个个伏窝静坐般的小村子建在岩石洞窟中,一座座岩石城堡栖息在峡谷的两侧。在永埔星的夜晚,天空被一颗颗彗星划出一道道印记,还有乌鸦般的飞行生物——可能是巨型蝙蝠而不是大鸟——扇动着皮状翅膀,低低地飞行在河面上,它们黑色的身体遮掩了彗星的光亮。
当我把背包提起来背上的时候,我感受到它变重了,我马上涌起一股直觉——这儿的重力至少比地球的高出一半。我慢慢仰起头,望着头顶的景色。成千上万的灯火通明的窗户、塔楼、走道、阳台、登陆平台,铬银般的列车轻轻发出哼鸣,从河面上透明的管道中经过,电磁车刺过头顶的天空,浮置平台和空中渡船载着人们来来回回地穿越这个不可思议的“峡谷”,每一次,光线都会更加明亮……于是,我明白了。
“耶稣啊。”我再次叹道,这句话与其说是咒骂,不如说是祈祷。这一次,通信志没再多说什么。
上一次旅程中,我是在伊妮娅和机器人的陪伴下,穿越了那些无人区域,身边还有很多装备。但现在,我坐在小舟里,孑然一身,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武装,身边不时经过一些圣神警察和卢瑟斯的重生神父,我便假装朝他们招招手。此处的水道不足三十米宽,河沿由混凝土和塑料筑成,没有一条支流,没有任何藏身地。桥梁和天桥下倒是有些隐蔽的地方,就像上游远距传送门下的那些黑色阴影,但河上交通非常繁忙,那些阴影之处,时常有船只经过,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我躲藏。
我也向他们挥手致意。
我第一次想到远距传输之旅的荒谬之处。一旦我从小舟中爬出来,我的衣服肯定会和别人格格不入,会立即引起众人的注意。我的体型也不对,我带有海伯利安口音的说话腔调也会显得奇怪,我没有钱,没有身份芯片,没有电磁车驾驶执照,没有信用卡,没有圣神教区文书,没有常居地。河岸上有家酒吧,我把小舟停在边上,在那儿等了一分钟。空气中飘着一股烤鱼或是类似食物的味道,随同而来的还有酿酒厂酒桶中的发酵味,或是冰啤的味道,我本来肚子就饿了,现在更是直流口水,但我意识到,一旦跑到这种地方去,两分钟后我几乎铁定会被逮捕。
由于我穿着厚毛线衫,外面套着外套,又紧紧缩在小舟船舱的尼龙裙中,显得胀鼓鼓的,很可能看上去健壮得像个卢瑟斯人,同边上的一个个人毫无二致。一对男女开着喷气雪橇“嘶”的一声从我身边经过,他们朝我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