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3 / 3页)
随着飞船呼啸着攀向太空,贝提克领我们爬上螺旋阶梯,进入了那个摆着钢琴的房间。虽然飞船在狂野地加速,但密蔽场将重力保持在一个恒定的状态,不过,即便如此,我心中依旧带着一种狂热的兴奋感——也许这只是短时间内肾上腺素爆发所致的结果。那孩子很脏,身上乱糟糟的,依旧心神未定。
我眨巴着眼,脑海中不知作何感想,傻愣愣地望着她一蹦一跳地上了楼。
现在,过了那么多年,我写下了这些文字。我本以为,要想回忆起伊妮娅小时候的事情,会很困难。但并非如此。我曾担心,由于占据记忆的全是最近几年的事情,最近几年的景象,那早年的记忆会变得遥不可及,的确,我清楚地记得我们飘浮在环轨森林树枝间的时候,华丽的日光倾泻在她的身上;我们在零重力中第一次做爱;和她一起在悬空寺的悬空走道上散步的时候,头顶上的第一抹日光将华山的悬崖映照得通红。但却不是。我也没有屈服于内心的冲动,没有将记忆一下子跳跃到近几年的时光,虽然我心中充满了恐惧,我怕我的故事将随时被发出嘶嘶声的薛定谔毒气打断。我会写下所能写的一切,命运将会决定故事的终点。
“我不明白,”我一面说,一面在全息井的边缘踱步,内心焦躁不安,都没法在深井的垫子上坐下来休息片刻,“他们在战斗……是谁……”
女孩点点头,有点心不在焉。“我知道。自从墓冢在陨落时打开之后,就没了它的消息。”她仰头望着机器人,“哎呀!我饿扁了,身上也脏死了。”
“我和飞船正在监控它们的宽频信道,”贝提克说,“有其他事情……分了它们的神。”
“我会叫飞船准备午餐,”贝提克说,“楼上的船长卧房内有淋浴间,楼下的沉眠舱中也有,”他继续道,“船长卧房内还有浴缸。”
“那些火炬舰船在什么地方?”我问机器人,“他们现在应该向我们下战书了啊。甚至应该把我们炸成碎片了?”
她莞尔一笑。“我只知道那首诗,因为它是我父亲写的。马丁叔叔选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英雄,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我的天,”我低声说道,“怎么搞的?是驱逐者的攻击?”
“诗?”我说,“我不知道什么诗。安迪密恩这个名字,是取自那座老城。”
女孩摇摇头,从钢琴边走开。“都是伯劳干的。我的父亲警告过我……”她沉默了下去。
女孩睁着明亮的眼睛。虽然脸上粘着泥巴和沙子,但我能看出那白皙的肤色。“我记得,”她回答,“安迪密恩,是那首诗的名字。”
“那我就去那儿,”女孩说,“量子跃迁前,我会下来的。二十分钟后见。”上楼途中,她停了下来,再一次抓住我的手,“劳尔・安迪密恩,如果你觉得我刚才没领你的情,那请你原谅。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谢谢你跟我一道踏上这趟旅途,谢谢你能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它是那么庞大、那么复杂,我们谁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在什么地方终结。”
飞船依命行事,把全息显像井对面的墙壁幻化成一面玻璃。大马大陆正在急速往后退却,马脸被红色的沙尘暴遮得一片模糊。向北望去,就在云层遮没的北极之处,海伯利安的边缘弯成了一条明显的圆弧。片刻之内,整个星球的轮廓显现在眼前,三大陆中的两个在稀疏的云彩下依稀可辨,大南海的蓝色让人激动不已,九尾群岛被绿色的浅海包围,然后,星球缩小了,成了一个蓝、红、白相间的球体,落在身后。我们正匆匆离去。
“不用谢。”我蠢头蠢脑地回答道。
“我想看看我们在哪儿,”她说道,“求求你。”
孩子朝我莞尔一笑。“你也得冲个澡。在来日的某天,我俩会一起洗,但现在,我觉得你得用沉眠舱的那个。”
“伯劳?”说话的是机器人,“就我所知,在传说和古老记载中,这个被称为伯劳的怪物从没离开过海伯利安——通常都逗留在光阴冢方圆几百公里的区域内。”
我意识到,女孩在风暴中可能没有听到我的话,于是我停住脚步,弯下腰,搭着躺椅的扶手,说道:“我们还没做过自我介绍,我叫劳尔・安迪密恩。”
伊妮娅仰天躺在软垫上。眼睛依旧通红,面容看上去很疲惫。“嗯,对,但恐怕他现在已经能去很远的地方了。如果父亲说的不假,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伯劳,”伊妮娅说,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朝我凝视而来,“我和母亲都希望事情不要发展成这样,可真的发生了。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我们已经差不多有三百年没看到伯劳,也没听到它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