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行星之间(第2 / 7页)
它以近乎每秒三十英里的速度飞掠而过,他们只有忙乱又兴奋的几分钟可以近距离观察。自动摄影机拍了几十张照片,导航雷达折返的回波也小心地记录下来,以供未来分析——时间只够他们做一次撞击探测。
17 巡航模式
鲍曼要哈尔打开望远镜的显示画面,屏幕闪出一片光点稀疏的星域。上面看不出任何像是小行星的东西,就算已经放大到最大,所有的影像仍然只是些没有体积的光点。
接着鲍曼会梳洗一番,做做运动,然后坐下来吃早餐,读无线传真版的《世界时报》。在地球上的时候,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仔细地读报纸。就算是最不起眼的社会八卦、一瞬即逝的政治谣言,从屏幕上闪过的时候也令人兴味盎然。
“把目标网格线给我。”鲍曼提出要求。四条淡淡细细的线马上出现,框出一个微小而不可分辨的星星。他仔细看了好几分钟,狐疑哈尔是不是搞错了,接着他看到那个小小的光点在移动,映着背景的星星,缓慢得难以觉察。也许,它可能还在五十万英里之外,不过看移动就可以知道,就太空中的距离而言,它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每天第一项职务,就是把主冬眠定时器再拨前十二个小时。如果这个作业连续漏做两次,哈尔就会认为他和普尔都已经失去行为能力,而采取必要的紧急行动。
六个小时后,普尔也进入主控甲板的时候,7794的亮度已经强了好几百倍,现在映着星星移动的速度极快,无须怀疑它的身份了。它也不再只是一个光点,已经开始呈现一个清晰可见的圆盘。
周复一周,发现号像是一台奔驰在完全预定轨道上的电车,掠过火星的轨道,继续朝木星而去。有别于那些在地球上横越天空或海洋的交通工具,她一点也不需要有人控制驾驶。她行进的路线是由重力定律所定,不会碰上地图上没有的浅滩,也没有可能搁浅的礁石。在她和无穷远的星辰之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起码没有人类打造的),因此也丝毫没有和其他宇宙飞船相撞的危险。
因此,从十点到十二点,有两个小时的时间,鲍曼会和一名“电子教师”进行对话,或是检查一下自己的一般知识,或是吸收一些针对这次任务的特定数据。他会不停地浏览宇宙飞船结构图、电路图、航线表,也会努力消化有关木星、土星,以及其辽阔的卫星群一切已知数据。
然而她目前正在进入的太空,可绝不是一片虚空。前方有一百万颗以上的小行星交织成一片危险地带,其中只有不到一万颗小行星的轨道曾经为天文学家精准地计算过。直径超过一百英里的只有四颗——其余绝大多数不过是些漫无目标的在太空中转动的大石块。
他的决定是对的,正因为他拒绝走专家之路,反而使他独一无二地适于目前的任务。弗兰克·普尔的情况也是大致如此——这个偶尔自嘲为“太空生物学医生”的人,也因为如此而雀屏中选,出任他的助手。他们两个人,加上必要时还有哈尔大量储存的信息,足可以应付这次航行可能发生的任何问题——只要他们保持心智清醒、灵敏,并且不断翻新记忆,确保不忘所学。
他们拿这些小行星一点办法也没有。在每小时数万英里的速度下,就算是最小的一颗小行星撞上发现号,也足以叫这艘宇宙飞船彻底粉碎,不过,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微乎其微。一般而言,在左右各一百万英里的空间里,只会出现一颗小行星,因此要说发现号正好会在同一时间来到某颗小行星的同一位置,大概是他们组员最不需要操心的事情。
鲍曼的一天,是从六点开始——宇宙飞船上的时间,也是天文学家的通用星历时间。如果起得晚,哈尔有各式各样的声响来提醒他的职责,不过还没派上过用场。为了测试,普尔关过一次闹钟,鲍曼则总会自动醒来。
他们望着太空中掠过的那块小石头,心情好比那些在海洋上长期颠簸的水手,绕过一个他们没法登陆的海岸。虽然他们非常清楚7794只是块没有生命,没有空气的石头,然而心情并没有两样。去木星的路上,两亿英里的距离内,他们再不会碰到其他任何结实的东西了。
鲍曼虽然名义上是这次任务现阶段的舰长,不过,外人可难以推断。每十二个小时,他会和普尔彻底互换一下角色、位阶和责任。这可以让他们两个人都维持在巅峰状态,减低双方摩擦的机会,并有助于达成百分之百不浪费人力的目标。
通过高倍望远镜,他们可以看到小行星的形状非常不规则,一路缓慢地翻转。有时候它看来像是一个扁平的球体,有时候像是一块初具形状的砖头。转动一次,时间刚好超过两分钟。小行星的表面,显然随机散布着一些斑斑点点的明暗光影,结晶物质的平面或凸起不时在阳光下闪动,像是一扇在远方闪烁生光的窗户。
宇宙飞船每天的运作,都已经详细地规划好(起码理论上如此),鲍曼和普尔很清楚二十四小时之内每个时刻自己该做哪些事情。他们作业的模式是十二个小时轮流值班,同一个时间,两个人绝不会都在睡觉。当值的人留在主控甲板里,另一个人则负责一般管家的工作,检查检查宇宙飞船,处理一下总是不断冒出来的杂务,或者只是在舱房里休息。
五十年前,他会被认为是个应用天文学、自动控制,以及太空推进系统方面的专家。不过,他从心底里不承认自己是什么专家。鲍曼一直没法把兴趣只集中在单一学科上。尽管他的指导教授都给过他严重的警告,他还是坚持硕士学位要主修“航天学总论”。这门课的课程设计重点不清,目标天马行空,专门开给那些IQ徘徊在一百三十左右、绝不可能在这一行出类拔萃的人。
第八十六天的时候,他们依照预定行程,前进到最接近一颗已为人知的小行星的距离了。这其实是块直径五十码的石头,没有名字,只有7794这个数字,1997年月球观测所发现以后,除了小行星局那些耐心的计算机外,大家都忘在脑后了。
鲍曼这辈子多半时间都在当学生,到他退休之前还会一路当下去。这要感激20世纪教育训练和信息处理科技的革命,他已经拥有相当于两三个大学教育的学力,更重要的是,他学过的东西百分之九十都可以记住。
轮到鲍曼值班的时候,哈尔马上提醒他这个即将面临的情况——其实,整趟航程就这么一个预定的事件,鲍曼不可能忘记的。小行星相对于各恒星的行经轨道,以及最近距离时候的坐标,都已经显示在屏幕上。同时列出的,还有一些要进行或是要尝试的观测项目。等7794在区区九百英里外,以每小时八万英里的相对速度闪过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十分忙碌。
七点的时候,他会到主控甲板把普尔换下来,从厨房里带一杯挤管式的咖啡给他。如果没有要报告的事情,没有要采取的行动(通常都是如此),他就坐下来检查所有仪器的读数,然后执行一系列用来发现可能故障的测试。十点的时候,这些程序结束,他开始一段学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