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第2 / 7页）

“不在井边？”梅拉问，“不在长夜堡？”

“这里有道门，”胖子山姆说，“一道暗门，跟长城本身一样古老，被称为‘黑门’。”

“该睡了，”吃饱之后，玖健严肃地说。火焰烧得微弱，他用棍子拨了拨，“也许我会再做绿色之梦，为我们指引方向。”

“啊，但还是很疼。”山姆抱怨。

等到火苗愉悦地燃烧，梅拉便将鱼放上去。至少这不是人肉馅饼。“鼠厨师”烹煮安达尔国王的儿子，外加洋葱、胡萝卜和蘑菇，做成一个大馅饼，再撒上胡椒与盐巴，搭配培根肉，暗红色的多恩葡萄酒。馅饼呈给孩子的父亲，父亲赞其美味，并叫厨师再来一块。后来，诸神把厨师变成一只巨大的白老鼠，只能吃自己的小孩。从此以后，他就在长夜堡内游荡，吞食子孙，但饥饿感却永远无法满足。“诸神不是因为谋杀而诅咒他，”老奶妈道，“也不是因为给安达尔国王吃自己儿子做的馅饼。一个人有权复仇，但杀害自家屋檐下的宾客，践踏宾客权利，诸神绝不原谅。”

“你真的是守夜人的弟兄？”

良久，阿多独自归来，捧回满满一堆枯木断枝。玖健•黎德拿出火石和匕首，燃起一堆火，而梅拉给鱼剔骨头，那是经过上一条小河时，她逮住的。布兰疑惑地想，不知已有多少年没人在长夜堡的厨房里煮晚餐，他也想知道，有谁曾在这里烹饪，但也许还是不要清楚的好。

不会是那些守卫，他心想，他们从不离开长城。但长夜堡里可能有别的鬼魂呀，更可怕的鬼魂。记得老奶妈讲过“疯斧”如何脱下靴子，赤脚在黑暗中游荡于城堡各个厅内，不发出任何声响，不让任何人知晓——除非你见到从他斧子、手肘和湿乎乎的红胡子尖上滴下的鲜血。这可能不是“疯斧”，而是那夜间出没的妖怪。据老奶妈说，小学徒们统统见过妖怪，但当报告总司令时，每人的描述又都不一样。接着，一年之内死了三个学徒，第四个发了疯，一百年后，那妖怪再次出现，人们看到小学徒们步履蹒跚、拴着锁链跟在它后面。

“他说山姆不是那个人，”她解释，“有另一个。他被派来寻找那个人。”

他立时睁开双目。那是什么？他屏住呼吸，在做梦吗？做一个愚蠢的恶梦？他不想为一个恶梦叫醒梅拉和玖健，但是……听……轻微的摩擦，远处……树叶，是树叶在外墙上婆娑，以及互相摩擦发出的瑟瑟声……或者是风，很可能是风……但那声音并非来自外面。布兰胳膊上汗毛直竖。那声音在里面，就在我们中间，而且越来越响。他单肘撑起身子，仔细聆听。确实有风声，树叶声，但引起他注意的是另外一种。脚步声。什么人正朝这里走来。什么东西正朝这里走来。

“谁说的？”布兰问。

然后听到了声音。

胖子点点头，下巴微微颤动。他的皮肤看起来苍白而松弛。“我只是个事务员，负责照看莫尔蒙总司令的乌鸦。”片刻之间，他似乎快要哭出来，“但我在先民拳峰把它们弄丢了，都是我的错。我还迷了路，连长城都找不到。它有一百里格长，七百尺高，我居然找不到！”

她笑了，然后让阿多出去收集木头。夏天也要出去，此时天已差不多全黑，冰原狼想捕猎。

“你已经找到了，”梅拉说，“把屁股抬起来，我要收网。”

“是的。”布兰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怎么穿过长城的？”山姆挣扎起身时，玖健问，“这口井是否通往某条地下河，然后可以过来？可你身上一点也不湿……”

“冷手。”吉莉轻轻回答。

布兰让自己闭上眼睛。或许真的睡过一会儿，或许不过是迷迷糊糊地犯困，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努力不去想“疯斧”、“鼠厨师”及夜间出没的妖怪。

梅拉掀开索网一端，胖子坐起来。他在颤抖，布兰发现，而且仍然拼命喘气。“他说这儿会有人，”他长吁一口气，“城堡里有人。但我不知你们就在楼梯顶上，不知你们会扔出一张网，还戳我肚子。”他用戴黑手套的手摸摸腹部。“有没有流血？我看不见。”

阿多早已蜷起身子，低声打鼾。他不时在斗篷下翻身，轻声呜咽，也许在说“阿多”罢。布兰扭动着靠近火堆，温暖的热气让他感觉舒适，轻微的噼啪声令他心安，但始终睡不着。外面的风将枯叶大军吹过庭院，轻轻刮擦门窗，他又联想起老奶妈的故事，几乎听到守卫的鬼魂在长城顶上遥相呼应，吹响幽灵战号。苍白的月光斜斜地投射进拱顶上的洞，照亮了鱼梁木那拼命伸展的枝杈。那棵树看起来似乎企图抓住月亮，将它拖进井里。远古诸神，布兰祈祷，如果你们听得见，今晚请不要让我做梦。即使非做不可，也做一个好梦。诸神没有回答。

“没那么严重，只想把你捅倒而已，”梅拉说；“来，让我看看。”她单膝跪下，触摸他的肚脐周围。“你穿着锁甲耶。根本连皮都没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