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至如归 做客赫奈比特(第3 / 3页)
我仍然不知道艾巴是什么,除了那种会结出多汁浆果的植物之外。
我与丹戈和安纳普交谈的时候还算轻松随意,但与成人交谈时总是会感觉到有些迷惑,有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在他们谈论的内容中间有着非常强的不连贯性,极其难以理解。最初我以为这是因为我不能很好地掌握他们的语言,但事情并非仅仅如此。他们往往突然谈起与之前的话题毫不相关的事情。这种情况在我与同住的塔塔瓦老夫人交谈的时候表现得最为明显。一开始我们往往会聊起天气、新闻或是她的刺绣作品,一切都很正常,然后,她就会在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突然改变话题。“我觉得对于这些形状奇特的空白地方来说,绣上叶子再合适不过了,但是把整座建筑都铺上小叶子,这可太了不得啦,我还以为我们永远都不能完成这工作呢!”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赫奈比特人相处的这几个月使得我对于身份和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混淆了,而且,自从那次旅行归来后,我似乎无法保持一个坚定的立场,除却它既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
赫奈比特语非常复杂,但在位面管理局提供的翻译器帮助下,我还能应付得了。我很快发觉我开始真正认识我的东道主了。他们并非不信任他人;他们在陌生人面前的害羞实际上只是保护隐私的一种手段。他们发现我不打算侵入他们的隐私,所以态度就柔和得多了。我告诉南娜图拉太太,我是真的想帮她一起做饭,她就很开心地收下了我这个厨艺的学徒。巴坦尼尔先生喜欢谈论政治,而我则是他忠实的听众(赫奈比特实行社会民主主义,政策的制定与实施均依靠大大小小的委员会,也许效率不算很高,但起码不是一场灾难)。我还与丹戈和安纳普这两位青春少年交换语言知识。丹戈的理想是成为生物学家,而她的兄弟则拥有语言方面的天分。我的翻译器很有用,但是,关于赫奈比特人的大部分知识,是在我教安纳普说英语的时候了解到的。
<a id="footnote1" name="71857" href="#note1">①</a> 此单词有移居、迁徒之意,亦可指转生。
“我不是——”我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将“公民”这个单词输入到我的翻译器里。机器告诉我,赫奈比特语中的“公民”和“人”是同一个词。
“什么的数目?”我谨慎地问。
“我不是很清楚我究竟是谁。”我谨慎地说。
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塔塔瓦夫人站在楼梯中间,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我打了个招呼。“想象一下它们的数目吧!”她说。
“很多人从来都不清楚自己是谁,”她说。她现在相当诚恳,眼睛也不再注视着她的刺绣了。在双光眼镜后面的一堆皱纹中间,她的眼睛是棕绿色的。赫奈比特人很少直视他人,但她现在正在盯着我。她的眼神亲切、严肃,而且只是短短地扫过一眼。我感觉她并没有把我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你知道,”她说,“如果在你的一生当中,有那样一刻你知道了自己是谁,那么,那就是你的生命,那一刻就是乌努阿,就是一切。在一次短暂的生命中,我看到我母亲的脸,就像太阳,所以我就在这里。在一次漫长的生命中,我曾到过许多地方,但我在公园里挖土时,我将杂草的根抓在手里,所以我就是乌努阿。等到你老了的时候,你知道,你就会一直待在这里而不是那里。一切都在这里。一切都在这里。”她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轻轻笑了几声,然后开始继续绣花。
当我第一次到达他们的位面,我立刻就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而且赫奈比特人看到我并不会跑开——也许这是因为我不仅看起来像他们中的一员,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行为方式也与他们一致。我在旅店里住了一周(不知道已经历经了多少劫的位面管理局在许多位面设立了旅店、客栈以及豪华宾馆,同时也将一些脆弱的地区封闭起来免遭外界侵扰),然后我搬到了一位孀妇的家中。我的房东太太依靠为房客提供房间和服务过活,除了我之外,其余三位房客都是当地人。房东太太、她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三位房客和我自己每天一起吃早餐和晚餐,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家庭中的一份子。他们都是亲切和善的人,而且南娜图拉太太的烹调技术非常棒。
<a id="footnote2" name="72033" href="#note2">②</a> 此单词有再生或是投胎转世的含义。
赫奈比特人看起来和我非常相像。也就是说,他们不仅在体型方面与我的位面上的普通人完全一致,而且也有手指、脚趾、耳朵以及其他所有的东西,要是你按照检查初生婴儿的方式给赫奈比特人做个检查,你会发现该有的东西他们一样都不少。同时,他们还有苍白的皮肤、暗淡的头发、棕色和绿色混合的近视眼,以及矮壮结实的身材,姿态相当糟糕。年轻人活泼敏捷,上了点岁数的人细心却健忘。他们是一群不敢冒险、胆小羞怯的人,他们喜爱美丽的风景,但看到陌生人就会转头跑开。他们实行一夫一妻制,工作中不辞辛劳,略微有些忧郁,但非常顾家。
<a id="footnote3" name="72203" href="#note3">③</a> 指轮回。
我一般认为,看起来跟我并不相似的人实际跟我也不相似。相对于猜测本身的不确定性而言,这个猜测是足够合理的;但是我必须承认,看起来和我差不多的人实际可能与我完全不同,而且这个概念让我的脑子一时间难以转过弯来。
我从未听过“图图维”这个词。我的翻译器告诉我,这个词是神祠、封闭的圣地之意,但是对于“哈利”则没有任何解释。我去了图书馆,在《赫奈比特百科全书》中查询这个词。书上说,“哈利”是一千年以前艾博半岛的民众所信奉的一种宗教;另外当地还有一种舞蹈叫作“哈利哈利”。
我向其他人提起过赫奈比特人。一些人告诉我,确切地说,赫奈比特人确实经历过重生,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会逐渐回忆起越来越多的“前生”;而他们死后,就会加入不可计数的“前生”当中,然后跟着新生的生命一起经历生老病死,并进入同样的过程,只不过不再是以物质的形态,而是以非物质的形态。
“哈利·图图维,”她面不改色地继续穿针引线。
但我并不能完全赞同这一说法,因为很显然,对于赫奈比特人而言,灵魂和身体是一致的,所以并不存在什么物质与非物质的区别。而且这一说法也不符合塔塔瓦夫人曾经说过的话。她说“其他人也在享受这生命”,她没有说“前生”,她也没有说“在其他时间经历这一生”,她说的是“他们也在这里”。
“什么建筑啊?”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