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海洋人(第3 / 4页)
我突然发现在他的这些话里蕴涵着一种被克制住的愤怒。然而,面对这一连串的诘问,我有一个理由充分的回答。于是,我就说了出来:
“先生,您可要明白,”这个陌生人继续说道,“我有权把你们当做敌人对待。”
尼摩艇长看着我,我什么也没有问他。可是,他还是猜透了我的心思,主动地回答了我渴望向他提出的问题。
这个问题令我尴尬。因为法拉格特舰长肯定不会犹豫,他一定会认为,摧毁这样一艘潜水艇跟消灭独角鲸一样,都是他的职责。
“这些菜大多您没有吃过,”他告诉我说,“不过,您尽管放心地吃。这些菜既卫生又富有营养。我已经有很久没吃陆地上的食物了,我的健康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我船上的人个个身强体壮,他们吃的东西全都跟我一样。”
“阿罗纳克斯先生,您敢肯定那艘驱逐舰追逐和炮击的不是一艘潜水艇,而只是一只海怪?”
他的话说得掷地有声。怒气和蔑视使这个陌生人的双目发亮。我隐约猜测到,这个人有过痛苦的过去。他不仅置身于人类社会的法律之上,而且追求严格意义上的绝对独立和自由。既然他在地面上击溃了一切企图反对他的努力,那么谁还敢到海底下去追捕他呢?什么样的船能够抵挡他的潜艇的冲撞呢?不管装甲有多厚,又有哪一艘船能经得起潜艇冲角的撞击?世上难道没有人能够对他的所作所为提出责问?如果他还相信上帝,如果他还有良心,那么只有上帝和良心才是他能够服从的唯一判官。
我跟在尼摩艇长后面,一出舱门,就走在一条灯光通明的过道里,类似于船上的纵向通道。约莫走了十来米,第二扇门在我面前打开。
“教授先生,”艇长态度强硬地反驳道,“我不是您所谓的文明人。我已经出于只有我本人有权认为成立的理由而同整个人类社会决裂。因此,我丝毫不受人类社会规范的约束。我劝您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及那些东西!”
于是,我步入餐厅。室内装潢考究、陈设别致:餐厅两侧矗立着高大的有乌木花饰点缀的橡木餐具柜;柜内波纹型的隔板上,价值难以估计的陶器、瓷器和玻璃器皿、餐具晶莹透亮。天花板顶灯的光线倾泻在金银盆、碟上,使它们变得光彩照人;精美的天顶画使顶灯的光线变得柔和悦目。
“这也许是野蛮人的权利!”我回答说,“决不是文明人的权利!”
“如此说来,”我回答道,“所有的食物都是海产品喽?”
艇长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接着换了一种比较平静的口吻回答说:
“是的,教授先生,海洋为我提供了我需要的所有东西。有时,我撒下拖网,等到收网时,捕获物多得快把网撑破了;有时,我在人类看来无法生存的海洋里狩猎,追捕那些生活在海底森林里的猎物。我的牧群就像尼普顿老牧人的牧群一样,在无边无际的海底牧场上无忧无虑地吃食戏耍。在那里,我拥有巨大的产业,供自己开发利用,而造物主亲手为它播洒各类种子。”
“先生,您也许不知道您在美洲和欧洲引起多大的争论吧。您也不会知道与您的潜水艇冲撞导致的海难事故在这两大洲引起的舆论轰动吧。对于唯有您知道个中原委的奇怪现象的无数假设,种种猜测,我不想一一列举。不过,您应该知道,林肯号舰一直追到太平洋,还始终以为是在追捕某种强大的海怪,必须不惜任何代价把它从海洋里清除掉。”
我带有几分惊讶地看了看尼摩艇长,开口说道:
餐厅正中央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尼摩艇长指了指我该坐的座位,请我入席。
“我犹豫了很久,”艇长接着又说,“我没有任何义务款待你们,如果我要抛弃你们,那么就不会有兴趣再来看望你们了,而会把你们放回到曾经被你们当做避难所的潜艇平台上,然后潜入海底,忘掉你们曾经存在过。这难道不是我的权利吗?”
“请坐,”他对我说,“您一定饿坏了吧?请多吃点。”
我没有回答,原因当然不言自明。一旦到了理由最充分的论据可以被武力推翻时,谈论这类话题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顿午餐有好几道菜,全是海鲜。其中,有几道我说不出名字的菜,也不知是用什么原料做的。应该说,菜做得不错,尽管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过,我还是很快就适应了。我觉得这些不同的食品含有丰富的磷,因此我认定它们都是海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