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珊瑚王国(第2 / 4页)
伤口非常怕人,头盖骨已经被钝器砸碎,脑髓裸露在外,脑质受到了深度擦伤,流出的鲜血已经凝结成血块,溢出物色如酒渣。他的脑子不但受了震荡,而且还受了挫伤。病人呼吸缓慢,时不时的痉挛使他脸部的肌肉扭曲,典型的脑炎症状,感觉和动作越来越麻痹。
我们在一块宽阔的林间空地的中央,四周被海底森林的高大树木环抱。我们的探照灯光束照射在这片林间空地上,折射出一种霞光,把投射在地上的阴影拉得特别长。而空地的边缘昏暗依旧,只有几缕微光映照在珊瑚石的棱角上泛出丁点闪光。
我俯身看他。这个人不但有病,而且还有伤。他的脑袋缠着血迹斑斑的棉布,靠在两个枕头上。我给他解开绷带。这位伤员用他那双目光呆滞的大眼睛看着我,但没有拒绝,也没有呻吟。
尼德·兰和龚赛伊就在我的身旁,我们都在观看他们。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将看到一个奇特的场面。我观察着海底地面,发现某些地方微微鼓起,外面包裹着一层石灰石沉淀物。它们有规律的分布表明,由人工所为。
在这间房舱里,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从外表看十分刚毅,一个地道的盎格鲁—撒克逊人。
“您尽管说,”艇长对我说道,“他听不懂法语。”
这次偶然的机会使我有幸亲眼目睹这种植形动物的最珍贵品种。这类珊瑚足以同地中海法国、意大利和巴巴利<a id="ch2-back" href="#ch2"><sup>(2)</sup></a>沿海打捞上来的珊瑚媲美。它们中间最美丽的几个品种因色彩艳丽而在贸易市场上中赢得了“血红花”、“血红泡”等富有诗意的美名。这种珊瑚石一公斤可卖到500法郎。而这一带海域蕴藏着无数珊瑚采集者们的财富。这种珍贵的材料常常与其他珊瑚骨混合在一起,相互渗透,形成一种质地密实的“马克斯奥塔”珊瑚。其中最吸引我的是一些美丽无比的玫瑰珊瑚标本。
我迟疑不语。
可是,我们没走多远,珊瑚丛越来越稠密,珊瑚枝也变得粗壮起来。再往前走,我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真正的海底石林,长长的珊瑚枝婀娜多姿,千姿百态。尼摩艇长走进一条阴暗的长廊,平缓的斜坡把我们引向了一百米深的海底。我们的蛇皮管灯的灯光照射在表面粗糙、凹凸不平的天然拱门和像分支吊灯一样分布、火花闪烁的穹隅上,不时产生魔幻般的效果。在珊瑚“灌木”丛中,我发现了另外一些奇趣不减的珊瑚虫,如海虱珊瑚、节叉鸢尾珊瑚,还有几簇红色和绿色的珊瑚藻。博物学家们经过长期争论,最终才把这种外面包裹着一层石灰盐的珊瑚藻归入植物界。然而,按照一位思想家的话来说,“生命悄然无声地从石头般无知觉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但并没有脱离其严酷的起点,这也许就是问题的实质所在。”
“这无关紧要!”艇长支支吾吾地回答说,“鹦鹉螺号的一次碰撞,震断了一根操纵杆,正好砸在这名船员的头上。您觉得他的伤势如何?”
在这片林间空地的中央,一个胡乱堆砌的岩石基座上竖着一个珊瑚石十字架。十字架的横档仿佛是用石化血珊瑚制成的。
尼摩艇长领我来到鹦鹉螺号艉部,把我带进了位于水手舱隔壁的一间房舱。
尼摩艇长做了个手势,其中的一个船员向前走去,在离十字架几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从腰带上取下铁锨开始挖坑。
我得承认,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船员的病与昨晚发生的事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昨天夜里的事至少跟这个病人一样使我不安。
我明白了一切!这一片林间空地原来是一块墓地,这个坑就是墓穴,那长方体的东西就是夜里去世的那个船员的尸体!尼摩艇长和他的船员们把死去的同伴都埋葬在这块与世隔绝的海底公共墓地。
我们行走了两个小时,终于来到了距离海面大约300米深的海底,也就是说,珊瑚形成的极限深度。这里的珊瑚丛不再是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也不再是那些不显眼的低矮灌木,而是无边无际的“森林”、巨大的矿化植物、参天的石化树。花彩状的珊瑚攀缘在珊瑚树上,将它们连接。这些海洋“藤本植物”色彩缤纷,熠熠生辉。我们在海底无垠的高大树林底下自由自在地穿行,而我们的双脚却踩在由管形珊瑚、脑珊瑚、星形贝、菌贝和石竹珊瑚等织成的、金光闪烁的花彩地毯上。
“他是怎么受伤的?”
多么美丽的景色!用语言是无法描绘的。要是我们能够彼此交流各自的感受,该有多好啊!我们为什么要被禁锢在这顶由玻璃和金属制成的头盔里呢?我们为什么彼此之间不能用语言交流呢?要是我们至少能过上与在水中繁殖的鱼类一样的生活,或者能更加理想,过上两栖动物一样的生活,长时间地随意来往于陆地和海洋之间,那该有多好!
我给这位负伤的船员号脉。脉搏时有时无,肢体冰凉,我看他将不久于人世,而且无法救治。包扎好这个不幸的船员之后,我还为他调整了一下他头上的绷带,然后转身问尼摩艇长说:
这时,尼摩艇长已经停下来。我和我的同伴们也停止了行走。我回过头来,看见船员们都围在他们头的身旁,形成一个半圆弧。我仔细一看,发现其中有四人肩上扛着一个长方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