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 / 4页)
“到了这个阶段,其实也无所谓了,”福特说,“让他们找点儿乐子吧。”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一阵轻微的低沉声音,这空旷的低沉声音来得突然,是一种无间断的环境噪音。全世界所有的高保真系统、收音机、电视机、磁带录音机、低频扬声器、高频扬声器、中频扬声器都悄悄地自行开启了。
“给您,先生,”酒保把四包花生米扔在吧台上。“行行好,二十八便士。”
想归想,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依然清楚。沃贡飞船呼啸着在高空掠过头顶,他打开了他的挎包。他扔掉一份《约瑟夫与神奇彩衣》,扔掉一份《福音》<a href="#m2">[2]</a>:他要去的地方不再需要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都预备齐了。
福特非得追上去不可。他飞快地扭头问酒保,要了四包花生米。
他知道他的毛巾在哪儿。
“住手,破坏狂!毁人家园的暴徒!”亚瑟声嘶力竭地叫道。“停手啊,半疯的西哥特人,求你们了!”
“可是,就在今天下午?”
“那是什么鬼东西?”他尖叫道。
“是的,”福特说。
那是什么暂且不提,总之那巨大得畸形的黄色物体疾驰过天际,带着能把人逼疯的噪音撕破天空,飞快地跃至远处,它在空气中留下的空洞闭合时,产生的轰然巨响能让耳朵缩进脑壳六英尺。
“您是认真的,先生,对吗?”他用微弱的耳语声问福特,却让整个酒吧都静了下来。“您认为这个世界即将终结?”
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地球。这事实上比噪音更加可怕。有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去他妈的乐子!”他大喝一声,挥舞着差不多空了的啤酒杯狂怒地奔出酒吧。今天的午餐时间,他在酒吧里没有交到任何一个朋友。
巨大的飞船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覆盖了地球上的每个国家。飞船一动不动地挂在空中,巨大、沉重而坚实,亵渎着自然规律。许多人在意识试图收纳眼睛所见之物时径直进入了休克状态。飞船挂在空中的方式与砖头不挂在空中的方式恰成对比。
“乐子?”亚瑟尖叫道。“乐子!”他飞快地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确认两人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另一个这样的物体紧随其后,做了完全相同的事情,只是发出的声音更响。
酒保被他无法理解但又令他震惊不已的距离感击中,头晕目眩了几秒钟。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但望向福特·大老爷的视线中却含有了全新的尊重,几乎到了敬畏的程度。
很难确切地说清这颗星球表面上的人此刻都在干什么,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晓得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没有人做的事情很符合逻辑——有人跑进屋子,有人跑出屋子,对噪音发出被噪音湮没的嚎叫。随着噪音降临,世界各地的城市街道登时挤满了人群,汽车也互相碰撞;噪音又如潮水般卷过丘陵和山谷、沙漠和海洋,其冲击力仿佛要将万物夷为平地。
福特这人好得很——他又给了酒保一张五英镑的钞票,还是说不用找了。酒保看看钞票,看看福特,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无法理解这一瞬间所体验到的感觉,因为地球上谁也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在遭受巨大压力的时刻,存在着的每种生命形式都会发射出极微小的潜意识信号,信号所传达的不过是一种精确但近乎于可怜的感知:这个存在物与其出生地有多远的距离。在地球上,你离你的出生地不可能超过一万六千英里,这段路程实在算不上很远,因此这种信号也就过于微小,不可能被注意到。福特·大老爷此刻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位于参宿四附近地区的出生地与这里有六百光年之遥。
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仰望天空,他的眼里充满极度的哀伤,耳中堵着橡皮塞。他很清楚正在发生什么,自从某天深夜,亚以太感应仪在枕边开始闪烁,他因此惊醒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个,但等他独自坐在黑暗斗室中解读出了信号模式之后,冰冷的感觉却攥住了他的身体,挤压着他的心脏。银河系有那么多的种族能来跟地球大大地问一声好,他心想,来的为何非得是沃贡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