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没有手的女孩(第2 / 5页)
碧翠丝想到关上了父亲书房里的窗帘时,身子变得僵硬起来。她把自己和袭击者都关在那个房间里了。
“在那儿停下,亲爱的。”我说。
她叹了口气,依然闭着眼睛。
18岁的时候,碧翠丝嫁给了一位康复中的瘾君子,无论在感情上还是身体上,这个瘾君子对她都是冷酷无情的。她逃过了家庭大灾难,又重新上演了一次灾难,这强化了她的信念:被爱就意味着被伤害。碧翠丝最终和她的丈夫离婚了,并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道路,有了新的工作和新的感情。但她在墨西哥旅行时被强奸了,她回家后身心交瘁。
在女友的坚持下,碧翠丝开始和我的同事一起工作,接受治疗。她被焦虑和恐惧所折磨,几乎无法下床。她不断地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的恐惧,生活在高度戒备之中,害怕离开房子,害怕再次受到攻击,害怕会引发令人颓废的回忆的那种气味和相关的东西。
在她和我同事的第一次谈话中,碧翠丝同意每天早上起床,洗个澡,整理床铺,然后一边看电视休息,一边坐在客厅里的健身脚踏车上运动15分钟。碧翠丝就像过去的我那样并没有否认自己的创伤。她能够谈论过去,并理智地处理它,也没有为自己被打断的生活感到悲伤。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健身脚踏车上,碧翠丝学会了心无杂念地坐着,相信悲伤不是一种疾病(尽管它感觉起来像一种疾病),并明白我们通过吃东西、喝酒或其他强迫性行为麻痹自己的感觉,只是在延长自己的痛苦。起初,每天在健身脚踏车上的15分钟里,碧翠丝不踩踏板。她只是坐在那里,坐了一两分钟就会哭起来。她一直哭到计时器响起。几个星期过去了,她在自行车上花了更长的时间——20分钟,然后25分钟。当她坐了30分钟的时候,她开始移动踏板。渐渐地,一天又一天,她骑着脚踏车慢慢地进入了身体疼痛的深处。
当我遇到碧翠丝的时候,她已经为她的康复做了大量的工作。在对她的悲伤做了治疗之后,她的沮丧和焦虑减轻了。她感觉好多了。但听了我在社区中心活动的演讲后,她想知道她是否还能做更多的事情来从创伤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宽恕的可能性已经扎根。
我告诉她:“宽恕并不是原谅你的性骚扰者对你的所作所为,而是你原谅了受伤害的那部分你,并放弃了所有的责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走向自由。就像过桥一样,往下看很吓人,但我会和你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你想继续吗?”
在筛选可选选项时,卡洛斯发现了第四个选项。他不必因直接与“誓言导师”对抗而演变成一场暴力冲突,他可以向更有权威的人投诉。卡洛斯认为最好的人选是兄弟会主席。他知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把这个问题提到更高的层次,交给一位大学院长处理,但他在开始阶段更愿意让事情能在现有的层面上解决。我们练习了一下他要说的话,以及他会怎么说。在排练中,他很难保持冷静,但从我们多年的合作中,他知道,当你发脾气时,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很坚强,但实际上你是在把自己的权力拱手让给别人。力量不是反应,而是回应——感受你的感觉,仔细考虑它们,并计划一个有效的行动来让你更接近你的目标。
卡洛斯和我还谈到了对话的可能后果。有可能兄弟会主席会告诉卡洛斯,誓言导师的行为是可以接受的,而卡洛斯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卡洛斯说:“如果这是校长的看法,我想我宁愿知道他的立场。”
卡洛斯和兄弟会主席见面后给我打了电话。
“我做到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我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情,他说这很恶心,他无法忍受。他强迫誓言导师停止种族歧视的行为。”
她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微光。她点了点头。
在她开始与我治疗几个月后,碧翠丝已经准备好带我走进她的内心世界,讲述在她父亲的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她就是在那里被性骚扰的。这是治疗过程中一个非常脆弱的阶段。在心理学和神经学领域发生过一场持续的辩论,关于一个病人在内心重新经历一次创伤,或者亲身回到事故现场,是有好处还是坏处。当接受训练时,我学会了使用催眠来帮助幸存者重新体验创伤事件,以避免被内心所绑架。近年来,研究表明,让一个人在精神上回到创伤经历中可能是危险的——在心理上重新体验一次痛苦的事情,实际上会让幸存者又一次遭受新的精神创伤。例如,在“9·11”世贸中心袭击事件后,人们发现,在电视上看着世贸大厦倒塌的次数越多,他们多年后遭受的创伤就越大。反复经历过去的事件只能强化,而不是释放恐惧和痛苦的感觉。在我的实践和自身体验中,我看得出精神上重新体验创伤事件的有效性,但它必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并有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可以让病人控制他或她停留在过去的时间和深度。即便如此,这也不是所有患者或治疗师都适合做的。
对碧翠丝来说,这对她的康复至关重要。她需要得到允许,去感受虐待发生时和此后30年里没有被允许去感受的东西,让她自己从创伤中解脱出来。在她能体验到这些感觉之前,它们会不断地强烈要求得到她的注意。她越是试图压抑它们,它们就越强烈地乞求她的关注,面对它们会变得越可怕。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我温柔地、缓慢地引导碧翠丝去接近那些感觉,不要被它们吞噬,仅仅把它们看成是感觉就好了。
碧翠丝在处理自己悲伤经历的治疗中学到了很多,最终她让自己在感受到巨大的悲伤的同时,从那些把她困在床上的压抑、压力和恐惧中解脱了出来。但她还没有意识到要对过去感到愤怒。没有愤怒就没有宽恕。
碧翠丝描述了那个小房间,当她父亲的朋友关上房门时,门所发出吱吱的响声,他会让她拉上黑色格子窗帘。我看着她的肢体语言,随时准备着在她陷入困境时把她带回岸边。
当然,我很高兴卡洛斯得到了认可和支持,也很高兴他不必放弃他的梦想。但我相信无论兄弟会主席的反应如何,这次经历都将是一场胜利。卡洛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冒着被排斥和批评的危险说出自己遭遇到的事情真相。他选择不做受害者。他采取了道德的立场。他的行动符合一个更高的目标:同种族主义斗争,保护人的尊严。为了捍卫自己的人性,他保护了每个人的人性。他为我们所有人按照我们的道德真理和理想生活铺平了道路。做正确的事情和做安全的事情很少是一致的。
我认为,一定程度的风险与治愈是分不开的。这对碧翠丝来说是真的,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是一个悲伤的女人,半闭着棕色的眼睛望着远方,脸色苍白。她的穿着也很随意,宽松而无形,弯着腰,驼着背。我立刻意识到碧翠丝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
她直直地望着前方,尽量不去看我。但她无法阻止自己快速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探询我的虚实。她最近听我讲过宽恕。20多年来,她一直认为没有办法原谅她那被偷走的童年。但我的宽恕之旅的演讲却引发了她的疑问。我应该原谅吗?我可以原谅吗?现在她仔细地打量着我,仿佛想要弄清楚我是真人,还是只是一幅画。当你在舞台上听某人讲述一个关于治愈的故事时,这听起来可能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在治疗的艰苦工作中,45分钟过后就没有情感宣泄,更没有魔棒,改变得很慢,有时慢得令人失望。你的自由故事是真实的吗?她飞快地瞥了一眼,似乎在问。我还有希望吗?
因为她是另一位心理学家转介给我的——我的一位好朋友,也是那个鼓励碧翠丝来听我演讲的人——所以我对碧翠丝的一些经历也有所了解。你的童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我经常问我的病人这个问题。碧翠丝的童年几乎从一开始就结束了。她的父母对她和她的兄弟姐妹漠不关心,送他们去学校,不给他们洗衣服,也不提供食物。碧翠丝所在学校的修女们对她厉声斥责,指责她衣着不整;训斥她在上学前要弄干净并吃早餐。碧翠丝把她父母的疏忽内化成是她的错了。
然后,在她8岁的时候,她父母的一个朋友开始对她性骚扰。性骚扰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尽管她试图反抗,还试图告诉她的父母所发生的事,但他们指责她编造故事。在她十岁生日那天,她的父母让他们的朋友带她去看电影,当时这位朋友已经对她骚扰了两年。看完电影后,他把她带回家里,在淋浴时强奸了她。当碧翠丝在35岁,开始和我一起治疗时,爆米花的味道仍然让她回想起往事。